第3章 流沙城

1杀手篇风吹在大漠里了,卷起大漠的风沙。

这里是流沙城,我生活了一生,从未离开的地方。

如果你在城中见过我,你就会知道我一定在说谎。

因为我一首住在城外的土屋中,也并不像在这边陲小城住了一辈子的人。

你一眼大概就能看出,我是一个江湖人。

但你一定要相信,否则,我会用我的剑杀了你的。

流沙之外再无侠。

这是江湖人对流沙城的印象。

这里是国之边境,也是江湖的边界。

这里只有落魄至极的江湖浪子,凶狠残暴的强盗响马与往来商队的阵阵驼铃。

他们这些人相遇就会产生麻烦,而我就依靠为他们解决麻烦为生。

我是一个杀手,一个没有人记得我的名字的杀手。

流沙城的风沙没有停过,这里的人的纷争如风沙愈演愈烈。

一个女人找过我,其实,久居流沙城的人中,来找我的,往往是女人。

她让我杀一个男人,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人。

男人叫柯狂,是一个使醉棍的高手。

她让我用最痛苦的方法杀了他。

太阳很亮,晃得我双眼中现出黑晕。

我知道人怎样死去最痛苦。

我也确定过了,她一定要他在人世间最痛苦的煎熬之中死去。

她给了我很多钱,我向来对这种大方的客人有求必应。

所以,我把那个女人杀了,她就死在柯狂的眼前。

然后,我把柯狂也送下去陪她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憎会。

我让他全部体验了一次。

我最后一次杀人,也是为了一个女人。

天色很晚了,太阳将最后一丝余晖洒给流沙城,将那样一片大漠染得血红。

她让我去杀了城主府的刀客,因为他杀了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女人没有钱,只有一篮子鸡蛋与一头本来要做她嫁妆的驴子。

为了这些去得罪城主,其实是世上最亏的买卖。

但我答应了。

我向那个刀客递了战书,城主劝他不要应,但他应了;城主求我不要杀,但我杀了。

但看在城主的面子上,他死得很快,没有痛苦。

在这之后,女人把她的嫁妆给了我。

后来,我教她音律,为我弹琴;我教她武功,她说她要成为天下第一。

令人意外,她很有天赋。

她用了九年,将我的剑法练得很纯熟。

然后她走了。

她走的时候,用剑在门板上刻下了字:我己向东,待我用你的武功成为天下第一,便回来嫁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都在追求一个未曾存在过的东西,但所有人都在追求。

其实这很正常,毕竟没人知道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但所有人都会死。

于是我一个人拄着剑,在破旧的土屋外点着灯笼等她回来。

但我看不见了。

其实我教她武功,只是为了让她替我杀人。

也许是吧?

也许从我见她的那一日起,我与她就己都死了,而杀死我们的,就是世界最锋利的剑,剑名:执念。

毕竟,她与那个女人,实在太像,太像。

2书生篇我是一个带剑的书生。

我一身文人打扮,却只会吟几首歪诗。

我有一个愿望:成为天下第一,然后迎娶我的青梅。

我文不成,只好去练武。

所幸,我在武功上很有天赋。

我练成一套奇快无比的夺命剑,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

江湖人叫我“沈书生”,连带我的剑法也被叫做“书生夺命剑”。

我仍然记得我十八岁练成这套剑法时,那个十八岁的少女拍着手,仿佛我己是天下第一。

我是江南第一剑客沈惊鸿,但我几乎不在江南。

因为江南早己没有我的对手。

所以我成为了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

初八,京城,大雪。

我来这里,挑战京城第一剑客柳北归。

柳北归号称怀柔剑,以柔克刚,以慢打快。

我与他约战于长巷之中,我一袭白衣,手中宝剑银光闪闪,踏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好像是昏暗的小巷的一道白光;柳北归一身黑袍,手中黑铁长剑,好似与昏暗的巷子融为一体,污染着洁白的雪地。

他的剑很慢,如在巷子中起舞。

我的剑法比他快得多,轻而易举地刺入他的胸膛。

在他之前,我己经杀了很多人;在他之后,我还会杀很多人。

但我记住了他,因为他的剑反射出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他从名与利的漩涡中解脱了,也离开了执念建成的囚笼。

而我还得继续在人间深陷,不得解脱。

冬至,关外,阴。

关外祖佛寺的主持法华大师人称佛家剑,一手剑法大开大合,是佛门第一剑。

我到祖佛寺时,天己经黑了。

只有寺院的灯笼的微光,如幽幽鬼火,摄人心魄。

法华大师在院中打坐,膝上是他的佛剑。

“施主,你的剑是何剑?”

法华大师没有动,宽阔的剑身横在他的膝上,没有一丝颤抖。

“夺命剑。”

我拔出了我的长剑,剑身反射着颤动的火光。

“夺命只是结果,而非是剑出的目的。

沈施主不妨想一想为何拔剑。”

法华慢慢起身,用剑支撑着身体,他倚着剑柄,目光如炬。

我当时感觉他似乎把我整个人都给看穿了。

“大和尚,你为何拔剑?”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法华大师将剑丢在地上,双手合十,说:“天下第一何其虚妄,沈施主,放下我执,回头可见极乐。”

我然后就杀了他,他的血,淋在袈裟上,湮没了几条金线。

西月,江南,紫竹林,晴。

也许是造化弄人,我在多年前从江南走向江湖,开始了我的第一次决斗;如今,我从江湖回到江南,将要开始我最后一次决斗。

江湖上出现一位绝世剑客——独孤求败。

无人知晓他长什么样子 见过他的人都是一流高手,见过他的一流高手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江湖人称他为天下第一,因为他不但杀了许多高手,而且从来没有败过。

我要挑战他,我听说他在紫竹林,于是我跑到了紫竹林。

紫竹林里,我见到了一个很美的女人,她就是独孤求败……3女人篇我永远忘不了流沙城的那一天。

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就在我的眼前死在了城主府的一名刀客的刀下。

我知道流沙城外住着一位很厉害的杀手,所以我带上了我所有的财产去找他。

我的家境很穷苦,我只能带上自己的嫁妆和我自己。

我原本不奢望他能够看得上我我,能够因此而替我报仇。

但他为了我杀了那个刀客。

于是,我便属于了他。

他教我音律,最爱听我为他弹一曲《梅花三弄》。

他教我武功,他说我很有天赋。

我进城为他买酒时,听酒客谈论他。

人们说他为是天下第一的杀手,一生从未失手过。

“天下第一”,这是多么美妙的词汇。

我当下便决定:我也要成为天下第一。

终于,他教了我一年。

我的剑己经不输于他。

在一年了,他患上了眼疾,最终双目失明。

我决定离开他,用他教我的剑法成为天下第一,证明我们是天下第一。

我暗下决心:我一定要以天下第一的身份嫁给他,让整个天下震惊。

于是我开始杀人。

流沙城东百里,盐城,我在这里杀死了八臂刀神胡三刀。

胡三刀的八荒刀法,八刀齐出如有八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是真正的一流高手。

那一天,胡三刀一个人坐在酒馆中喝酒。

我身穿男装黑袍,挟着琴,背着匣,坐在他对面,眉毛一挑,问:“阁下可是八臂刀神胡三刀?”

胡三刀微笑着说:“不错,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我想为胡先生弹一曲。”

我从布包中取出匣子放在桌子上,将琴放在木匣子前,说着。

一曲《梅花三弄》从琴弦之中流出,如傲雪的寒梅兀立枝头。

琴声渐息,余音袅袅。

我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他赠给我的宝剑。

剑身明亮,反射出我的红唇与皓齿;剑刃锋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

我抽出剑,屈指一弹剑身 笑着对他说:“胡先生,我想与你过几招。”

胡三刀缓缓站起,拔出刀,但当他的刀距我还有三寸时,我的剑己经洞穿了他的胸膛。

“好快的剑法。

“他无力地吐出了最后的遗言。

“让你的剑,快过你的敌人。”

我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他的训斥。

我抽出剑,擦拭干净,将剑放回木匣中。

在酒馆的墙上写下“杀人者独孤求败”,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但我终究杀了他。

像这样杀了一年,终于,江湖人都称我“天下第一剑”我己傲视群雄,本己打算回到流沙城见那个许久未见的令我魂牵梦萦的男人。

但有一个人的来到打乱了我的计划,他是江南第一剑——书生沈惊鸿。

那一天,他走进紫竹林时,我正弹着那曲《梅花三弄》,我的曲子在慢慢地流淌,他恭身向我行礼说:“姑娘,敢问独孤求败现在何处?”我不由得笑了 心想:既不识我,又何必来挑战我。

我停下琴,从木匣中取出那把剑,上面寒气更甚。

“不要说我 ,这就是全天下又有谁能想到独孤求败竟是女子?”

没人能想到独孤求败是个人,除了流沙城中的那个人。

我站起来剑指着地面,脸上挂着笑,说:“沈先生是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人,不知沈先生来有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但我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手中的剑指向我,我手中的剑指向他。

一柱香之后,“叮,当”两声,我与他的剑落在地上,如死去的叶子落下。

我身上九道剑伤,出自他手中那为带血的长剑。

我那一刻懂了许多。

“其实,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天下第一的执念。

害死我们的就是这一执念。

我房里有一口棺材,原本是为沈先生准备的,现在我要用了,还请沈先生不要在意。”

我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道。

我拾起剑,拄着,一步一步走进紫竹林深处,留下他一个人眼神呆滞地跪在原地。

我猜:他也一定在那刹明白了很多,但我没有心情去问他。

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明白得太迟了。

我平躺在棺中,静静地合上了眼。

我现在好想回到流沙城,再看一眼他的脸。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什么也不明白。

我明白了,我爱他。

我明白了,我其实不必成为天下第一。

我明白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天下第一。

我明白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我明白了,我一首走错了路,走错了很远,再也无法回头。

我明白得太迟了,己经晚了。

一下子明白了这么多东西,也许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

也许,没必要了。

因为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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