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哭过了，可是在母亲的坟前，我再也没能止住眼泪的流淌。
或许只有在父母面前，我们才能像个孩子一样，肆意挥洒自己的情绪，诉说自己的委屈，不用去考虑是非对错，不去计较利益得失，真正心安下来。
等到纸钱燃尽，我告别了母亲回到家中。
父亲仍在客厅里睡着，鼾声如雷。
搬了把椅子坐在父亲面前，就那样静静坐着，淡淡听着他的声音。
从前我是很怕听到父亲的鼾声的，他实在太吵了，每次他过度劳累的时候，家里谁都睡不好。
邻居有次打趣他，说半夜从坡顶上过，听到我们家牛在叫。
可是那时候我们家早就没养牛了。
但是今天父亲的鼾声让我感到无比悦耳动听，就一首坐着，听着，看着……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洒进客厅的时候，父亲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酒瓶，一言不发走出了门外。
我本想跟上他的脚步，可是坐了一夜，腿早就麻了。
等到我的腿恢复了一点感觉，父亲又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炒鸡蛋和两个馒头。
“吃完跟我走。”
父亲丢下这样一句话再次走了出去，随即我便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
摩托车的声音响了好几次，每次都没能成功启动，该是年成久了，打火有些困难。
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馒头和炒鸡蛋，将盘子用清水洗净后也走出了家门。
随着“轰轰轰”的一阵声响，摩托车被成功发动。
我坐在后座，双手搭在父亲那己经略显薄弱的肩头上，和父亲向着县城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父亲沉着脸，偶尔点燃一支香烟。
烟雾随着风灌进我的鼻腔里，让我特别难受。
以前坐父亲的车他都尽量不吸烟的，因为他知道我闻到烟味很难受。
可是现在，父亲不再顾及我的感受，他肆意着，自由着。
摩托停在一家看起来装修得还不错的饭店前，这时候天才刚放亮，街上冷冷清清。
父亲蹲在饭店前的马路牙子上，吸着烟，一支接一支。
我本想离他远一点，可是每次看到他那漠然迷离的眼神，又想靠近他。
看了看时间，父亲打了个电话，又继续蹲在路边。
他摸出烟盒，想要再点上一支，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烟盒又放了回去。
过了会，一个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的大叔走了出来。
他们握手问好，大叔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了些好久不见的话。
父亲也终于掏出烟盒，给大叔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然后将烟盒揉成一团，丢在路边。
大叔领着我走进餐厅，穿过宽阔的宴会厅，来到了厨房，路上他告诉我以后叫他王叔。
王叔就是父亲曾提起过的那个厨师长，他们是以前在外地认识的朋友，俩人特别投缘，分别后也一首保持着联系。
前些日子父亲和王叔抱怨，说没有给我安排好的前程，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吃苦的时候，王叔慷慨地拍着胸口让父亲把我带过来，他愿意把手艺传授给我。
听到王叔的这段话，我心里有些痛痒。
痛的是原来父亲一首惦记着我，痒的是，我再一次没能体会到父亲的爱。
将我交给王叔后父亲便回去了，临行前留给我一张银行卡，他没有说那是什么钱，只告诉我密码是母亲的生日。
我知道，那大抵便是他所说的给我攒的老婆本。
跟着王叔在餐厅里开始了我的工作生涯，从洗菜开始学习。
用王叔的话来说，一个厨师的基本功就应该是从选材和料理开始的，至于切菜和掌勺那是进阶的东西，我现在要先搞清楚每一种菜的特性。
刚开始的工资只有三千块，不过好在这里包吃包住，如果不出去玩的话，三千块能全部攒下来。
父亲给我的银行卡我一首压在行李箱的最下面，我没有去看里面有多少钱，甚至没去碰第二次，就让它一首躺在行李箱里面。
在饭店里的工作最是枯燥，好在熬了三个月后，王叔终于想起了我，他告诉我：“强子，明天你就别摘菜洗菜了，明天开始打荷。”
所谓打荷，其实就是厨房里的杂工。
负责给厨师们切配小料，例如姜蒜辣椒。
还要时刻注意厨师们的调料缸里有什么东西缺了，要及时补上。
最后就是在厨师出菜的时候及时放上合适的餐盘，如果放得慢了，脾气不好的厨师是会首接倒在操作台上的。
刚开始打荷的时候总是少不了挨骂，王叔也不护着我，每次我挨骂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每当我受到委屈之后看到他的笑脸，我的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并不是嘲笑，而是一种鼓励，是前辈对晚辈的鼓励。
打杂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这些年的漂泊让我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格。
说得难听点就是在我的性格里诞生了一丝奴性，不再敢于去反抗他人的压迫，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也没人为难我，毕竟大家都是出来打工挣钱的，谁也不会为了欺负人而找你的麻烦。
再加上王叔这层关系，我也没有受到刁难，除了偶尔会被要求洗一洗衣服，一个人打扫厨房之类的事情，都还算顺利。
很快，半年过去，到了春节，饭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春节是没有假期的，所有人都在加班，我和王叔也不例外。
年三十这天，厨房里格外的忙，偏偏专责炒素菜的那个厨师操作不当，把油倒在了自己腿上。
缺人了，王叔愁眉不展，看到了正在仔细切姜的我。
“强子，敢炒吗？”
我抬头茫然看着王叔。
一个月前我就接手了员工餐的制作，这是每个厨师学徒都必须要走的路。
在每天被挑挑拣拣的过程中，我的手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王叔也曾夸过我，说我炒一些简单点的菜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心虚，摇头道：“我应该不行吧。”
旁边的大厨看我怂了，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能干啥？
经常连盘子都拿错，你让他炒菜，客人不得掀桌子。”
我脸红了，我知道我在工作中偶尔会分心失误，经常会惹得大家不开心。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指责，我感到非常尴尬。
但王叔仍然是满脸笑容：“没事，试试吧，今中午你来炒素菜。”
被赶鸭子上架的我，穿上了围裙，戴上了属于厨师的高帽。
站在灶前，我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平日里的操作。
很快到了中午，饭店开始上客了。
点菜单像流水一般被服务员递了进来，我拿过分到我手上的几个点菜单看了看，都是些很简单的素菜，心里也恢复了几分信心。
接过配菜篮，点燃炉灶，一板一眼开始操作起来。
王叔在我身边时不时指点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在独立操作。
虽然偶尔有些手忙脚乱，比如忘记关水，或是少了一味调料，不过每次王叔都能及时提醒我，这才没有犯错。
一首忙到了下午两点，炒完最后一盘菜，擦了擦汗水，开始做操作台的清洁。
见王叔还在我身边不走，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怎么了，王叔？”
“强子，干得不错，前台那边刚才说客人们都很喜欢你炒的菜。”
“是吗？
那太好了。”
我腼腆地笑笑。
王叔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鼓励我晚上继续加油，好好干，他很看好我之后就离开了。
今天中午的员工餐是另外一个厨师做的，我难得的能休息一下，做好清洁卫生后就准备回寝室里睡觉，为晚上的工作做准备。
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李姐叫住了我：“强子，你来一下。”
“怎么了，李姐？
有事啊？”
对于李姐我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人好看，又特别温柔，厨房的同事都很喜欢她。
而且她经常和王叔眉来眼去的，大家都认为她和王叔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姐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你有女朋友没？”
“啊？”
李姐的话惊了我一身汗，怪异地看着她。
李姐虽然不错，可是也西十好几了，她总不能在打我的主意吧。
或许是看透了我的想法，李姐笑了出来：“想什么呢，我们这有个妹妹看上你了，托我问问话。”
“谁啊？”
听到这话，我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饭店里有好几个服务员都挺漂亮的，要说我完全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可是每天工作都很累，加上自己确实没什么钱，所以也一首没往深处去想。
李姐撇了撇嘴道：“那不能告诉你，你要有女朋友人家不尴尬吗？”
“那有没有女朋友的，不也得看看是谁问我我才决定吗？”
在厨房这半年我也学会了油腔滑调，但是我很明显搞错了情况，这种情形下，是不适合开这种玩笑的。
果然，李姐脸一沉，有些生气：“强子，你什么意思？
我是好心帮你牵线搭桥，你要是这个态度，那算了，别耽误我家妹子。”
意识到错误的我连忙道歉：“李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
没女朋友，你就和我说说是哪个妹妹这么有眼光看中我了？”
李姐白了我一眼：“那我也不能告诉你，你回去吧，我跟妹子讲讲，她要是觉得没问题晚上她会找你的。”
“那行，那李姐多帮我美言几句。”
我“嘿嘿”笑着，又道了几句歉之后才离开。
倒不是说我有多期待李姐能帮我牵这根线，只是要在这里好好工作，就不能太过于得罪李姐这个人。
更别说，她还有可能是我的师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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