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疍民

魏青做了一场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建国初期,成为了浙江湖州下河滩的一个疍民少年,名字叫做‘伍万里’,正是电影《长津湖》《水门桥》的主人公。

“昨晚第五刷,入戏太深了,连梦里的景象,都变成了伍万里……甚至是他的童年记忆。”

“我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太丰富了,真不该卖书,应该去写书……”新华书店小职员魏青,想着明天还要上班,就想赶紧结束这场梦境。

睁开眼的一刹那,是昏沉的夜晚。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隐隐能听见身底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这是哪儿?

魏青睁大了双眼,待适应黑暗的环境后,魏青惊呆了,他居然躺在一个逼仄狭窄的船舱里,窜入鼻子里的是浓郁的鱼腥味,可魏青闻着不臭,好像己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糟糕,我穿越了!”

魏青大脑宕机,愣在了原地,脑子里翻涌无数杂念,有对过去生活的怀念,有对新生活的恐惧。

良久,良久。

魏青饿了。

肠胃蠕动,透过肚皮,传来“咕噜噜”的响声,在黑暗逼仄的船舱里十分响亮。

魏青揉着肚皮,感觉胃里烧着一团火,两只眼睛冒着绿光,贪婪地搜索着船舱里的食物。

“饿肚子真不好受……”这是魏青第一次体验到,饿肚子能让人发疯。

“万里,饿啦?”

船舱里隔了一块破布帘,上面全是补丁,有一只手撩开布帘一角,探出个脑袋来,面色很黑,眉眼间布满了风吹日晒的裂纹,沧桑的看不出是个女人,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散发着慈祥的母性光辉。

看见她的一瞬间,魏青饥饿感都减退不少,有一种首面生活艰辛的心灵冲击。

“嗯。”

魏青抿着嘴,害怕打扰了布帘后另一个人的美梦,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最简单的低沉字眼,是魏青面对伍钱氏的第一个情绪反应。

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的话都藏在了嗓子眼,本能的保持沉默,却又像雏鸟般,依偎在她的羽翼下,享受着她带来的那一丝母爱。

没多久,魏青听到黑暗中传来摸索碗筷的碰撞声,惹恼了另一个人的沉稳美梦,所以没好气的嘟囔几声,皮肉摩擦草席“骨碌”翻了个身。

“万里,快吃!”

伍钱氏掀起布帘,递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食物,触手冰凉凉的,似乎是红番薯,魏青接过食物的时候,突然碰到了母亲的手,粗糙的触感,仿佛磨砂布,那是近西十年沧桑岁月留给她的生命印记。

红番薯需要扒皮吗?

魏青己经彻底忘记了,拿起红番薯就狼吞虎咽,满满一大口软糯冰凉的番薯肉下肚,味蕾上绽放一丝甜意,让魏青的大脑感到满足和愉悦。

“真好吃啊!”

魏青发誓,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甜的红番薯。

一颗拳头大小的红番薯,魏青满满几大口就吃完了,却没有饱腹感,反而更饿了。

胃里的那团火,顷刻间就把红番薯消化完毕,急需吞噬更多的食物。

魏青舔了舔手指头,突然“卟”的一声,放了个响亮的臭屁,船舱里窜起一股浓烈的红薯屁味。

魏青摆手扇了扇风,想要驱赶红薯屁味,却听见布帘后传来男人懊恼的咒骂声,“个砍头的,一晚上尽瞎折腾,害老子觉都睡不安稳……万里他娘,去把船尾的那条大鲇鱼给杀了,免得小祸害又来打搅人。”

万里娘起身走到船尾,捞起一篓鱼,选了条最肥最大的鲇鱼杀了,仔细涮洗一番后,拎着鲇鱼走进船蓬,穿过木板舱,来到船头。

“娘,我来帮你。”

魏青跟着母亲的身影走出船蓬,但见水面上浮起一道月光,水光不停地流动,乌篷船泊在木桩、木板、缆绳构成的土码头旁,参差的乌篷船、敞口船、甚至是筏子,构成了长江边最贫穷的聚集之地。

这就是下河滩,疍民的聚集点。

万里娘在船头一个铁架子支的土造柴炉上生火,一边用水浇灭炉里蹦出来的火星子,免得把船烧了。

魏青蹲在炉旁,撑着下巴,看着娘烧火,心里有一种安详的宁静,仿佛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时代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定位。

最简单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炉火上的陶瓦罐里炖着鲇鱼,很快咕嘟咕嘟冒起香味,弥漫在夜晚的凉风中。

“万里,吃吧!”

万里娘把陶瓦罐从炉火上搬开,找来碗筷递给魏青,满脸宠溺的让他赶紧吃,魏青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最肥嫩的腹部鱼肉往嘴里塞,偶尔拿起木勺舀起鱼汤凑到唇边吸溜吸溜的喝着,不禁竖起大拇指。

“娘,你做的鱼汤真好喝!”

魏青发誓,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

“娘,你也吃……”魏青给娘递了一双筷子。

可万里娘满脸慈祥笑意,操弄着炉火,道:“你吃吧,娘得煮饭,要不然你爹待会儿起来没饭吃。”

“哦。”

魏青懂事的点头,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疍民天不亮就要煮饭,趁着江雾未起,划桨把船摇入水深不知处,去寻找江里的鱼窝子。

“万里娘,今天你挺早啊。”

临近一条乌篷船走出个妇女,穿着蓝青色褂裤,打着补丁,热情打招呼。

“是啊,你也挺早。”

万里娘笑道。

“哎,闻着鱼汤香味就起了,咱疍民人家,从来赶早不赶晚……”妇女嘟囔着,似乎埋怨万里娘比她抢先一步,赶紧操持炉火煮饭。

鱼汤香味越飘越远,渐渐弥漫整个下河滩码头,一条条乌篷船里,纷纷走出身影,操持炉火驱散黑暗,邻里尽成滩涂畔的点点渔灯。

伍十里是个瘦巴巴的老疍民,从船蓬里走出来,还没吃饭,就先蹲着身子,掏出那杆珍藏的老烟枪,塞入烟丝,凑着炉火点燃,美滋滋的深吸一口,只见胸膛起伏,黝黑的面膛上半眯双眼满是陶醉。

吧嗒吧嗒的吞吐了一锅旱烟,伍十里整个人精神了,开始吃饭。

伍十里是一家之主,也是最重要的精壮劳动力,所以他的早饭也是最丰盛的,足足一碗糙米饭,两个红番薯,还有半锅杂鱼汤,也都进了他的肚子。

魏青心疼的万里娘,只吃着父子两人的残羹剩饭,把鱼脑壳仔细翻检好几次,舔舐着鱼骨上的残存鱼肉。

“疍民伍十里,感谢屈大夫赐鱼。”

伍十里吃饱喝足,朝着长江拜了拜,走到船头解了艄,看向伍万里道,“要上岸就赶紧,最近城里来了大部队,你个砍头的别再拿石头拦江,小心惹到大人物,把你抓去枪毙了……爹,我今天不上岸了,跟你去打鱼。”

魏青虽然融合了伍万里的记忆,可对岸上的环境,仍然充斥着畏惧,还是这条渔船上最安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个小砍头的……”伍十里嘟囔一句,走到船头,摇动大桨发力,万里娘在船尾操持小橹配合,慢慢把这条乌篷船驶出码头,摇向长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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