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小

上小学也无非是从一个地点换了另一个地点,同学还是原来的同学。

小学在村子的西北角,坐北朝南,占地约有二十亩地,据说以前是一片坟地,也只有学校这样人员众多的场所才能踩得住。

学校有两扇带铁艺的厚实大铁门,放学后会有淘气的学生吊在上面荡秋千。

校园里有南北向主路一条,正好把学校均匀地分为东西两半。

学校有红砖瓦的教室,有很大的玻璃门窗,宽敞明亮,还配有专门的木桌凳,我们再也不用从家里抱着凳子上学了,也算是一种升级吧。

只是一下子多了好多班级和老师,在孩子们的眼里,一切都热闹起来。

从学校大门进去,西侧是学校的蔬菜园地,被分成了几个整齐的畦子,里面会种植各种时令蔬菜,专供教师伙房食用。

那时的小学老师来自周边不同的村庄甚至乡镇,中午都在教师伙房就餐,伙食是老师们轮流做。

极个别离家比较远的教师,晚上就住在学校一个宿舍里。

听说曾有顽劣的高年级学生偷偷把当地被称为“簇子毛”(刺蛾的幼虫,浑身布满有毒的软毛)的虫子,放到老师的床单上滚了几圈儿,第二天那个老师就请假了,一连着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上课——那个调皮的捣蛋鬼也因此内疚了好几天——理所当然地,也被同学们孤立了好几天。

后来,还有过一个阶段由每个学生家轮流给住宿的老师派饭。

轮到哪一家派饭时,这家都会把饭菜提前做好,让学生给老师送到学校,也有首接把老师请回家吃的。

那时尽管各家的条件都不好,但是轮到自家管饭,家长都会把自己家里最好的饭菜给老师。

这或许是一种发自心底尊师重教的原始的表达方式吧。

大门的东侧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沙土地,没有硬化处理,只是稍微平整一点。

那里立着几个单杠和双杠,还有一个大沙坑,这就算作是我们的操场了。

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一点,顶多是尘土飞扬。

如果遇到下雨天,一脚踩下去后,保准连鞋子都拔不出来。

沿着主路往北不远,是一个用红砖砌成的圆形的大花坛,里面有一棵茶碗口粗细的雪松。

那时因为雪松还很小,与偌大的花坛相比有一点比例失调,于是又沿着花坛内侧栽了一圈月季花,开花的时候五颜六色的花朵会引来好多的蝴蝶。

为了给雪松增加养分,学校曾号召学生们去拾粪放进大花坛里面。

绕过花坛往北,路的两侧是南北各两排红砖瓦的房子,每排两个年级各一个班教室。

路西侧最南排是各年级教师公用的一个办公室,还有一个教师宿舍和一小间伙房。

北排是五六年级的教室,靠西墙根儿立着一根木头线杆儿,上面用粗铁条系着一个口径海碗粗细的生铁铃。

在村里还没有拉电的时期,那清脆响亮的铃声就是我们上下课和放学的信号。

打铃是由专门的同学负责,还要由老师进行专门的培训,因为上下课、紧急集合和放学的铃声是有区别的,其他同学被禁止触碰铃绳儿。

村里拉上电以后,木头线杆儿被换成了水泥线杆儿,生铁铃也被大喇叭所取代,最后也不知所踪。

主路向北的尽头是一个白灰底的大照壁,上面用油漆画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天安门和几个戴着红领巾的欢乐的小学生,中间写着“爱祖国、爱人民、爱学习、爱劳动”几个大字。

照壁后是一大片土地,地势稍高一些,到了教室的窗台。

这是学校的生产基地,种植着小麦、花生、玉米、大豆等农作物。

冬天地闲置的时候,那里便成了我们课间玩闹的好去处。

有大胆的同学会带着火柴,在地上挖个坑,随便拾掇点枯树枝生起火来,然后放上从别人窖子里偷拿的地瓜,等树枝烧断之后就用土盖上,用火的余温把地瓜捂上一节课。

下课后,小伙伴们就争先恐后地奔过去,把地瓜从坑里扒出来,三两个人分开一个。

每个人拿着一块儿,在两只手里不停地倒腾着,用嘴吹着热气,然后就往嘴里填,也不顾上面粘的黑灰。

现在回头想想,那也是一种无比的快乐。

那时的小学还允许留级,学习不努力成绩不好的同学不能跟着上高一年级,要留到这一级继续“深造”,不像现在的孩子,不管学习糙好,都会继续升到更高一级继续学业。

每一年总会有个别同学留级,有的甚至会多次留级。

这些留级的同学,往往在年龄和身高上有着较大的优势,俨然是班里的霸主。

当然也会有极个别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学生,首接跳过上一年级到更高的年级就读,这叫跳级。

当年三叔留了两年级,兄长留了一年级,结果到了西年级的时候我们三人到了同一个班级学习。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有三叔和兄长的保护,在班里面是绝对没有人敢欺负我的。

可惜到五年级时三叔就辍学回了家,任凭二爷和二叔吊起来用皮带抽也坚决不上学了。

在我们小学大门口处,隔三岔五就有一个小脚老奶奶摆摊儿。

这个老奶奶是邻村的,听说是赵吉福老婆。

她每次都是步行,挎着个青色的大包袱,包袱里装满了各种文具、玩具和小零食。

每次她一来,就有同学大呼小叫“赵吉福老婆来了”,于是一群同学蜂拥而出。

那时家境稍好一点的同学,口袋里总会装个三毛两毛的零花钱,是老奶奶的主顾。

像我这样口袋比脸都干净的孩子,也只有跟风凑热闹的份儿。

小摊儿上有一种糖疙瘩叫大麦芽儿糖,同学当时分了我一小块儿,那叫一个甜啊。

长大以后也在集市上试着买过几次,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老奶奶和她的丈夫都做这种小买卖,并且就地盘进行了划分,以免自家人产生竞争,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她那大包袱百宝箱一般,里面的东西对我们那个年纪的孩子有着莫大的诱惑力,没有钱买不要紧,可以用粮食换。

不少同学禁不住诱惑,趁着夜晚去偷拿村人搭在墙上晾晒的玉米棒子,然后再背到她家里去换吃喝。

也有被事主发现,被找到了家里,然后挨父母一顿暴揍的。

这种事情现在的孩子是绝对不屑于去干的,因为对他们而言物质生活己是极大地丰富,基本上没有他们没吃过或者喝过的稀罕东西,他们又怎么会去冒这种当场被抓的风险呢?随着小学生源的减少,我们村的小学被合并到了临近村芝坊的小学中,村里小学的校舍也就此闲置下来。

前几年听说小学的校舍都被私人承包去了,好像是被用作了养殖场,这是不是一种暴殄天物呢?

小学的教师当中有不少是民办教师,各村小撤并后实行了民办教师转正的政策。

那些办事比较灵活的民办教师,都早早地托关系找门子打点好了。

于是转正政策得以顺利实施,我们村大部分民办教师都得以转成公办教师,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男老师被刷了下来。

可怜他兢兢业业教了几十年的书,就因为没有打点关系而失去了以为可以赖以为生的工作。

后来听母亲说他靠帮人锄地挣点小钱儿维持生计,就这样还是村里早些年他教过的学生实在看不过眼,才主动雇他干这活儿的,其实他那拿惯了粉笔的手哪会锄地啊。

前几年听说他己故去,无子无女,是一个本家的侄子给摔的盆儿。

社会的变革总会以某种方式给人以不同程度的阵痛,而当这种阵痛之后,每个人的结局可能完全不同。

有的人会因为阵痛而愈发清醒,并且能迅速地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发展方向,于是这部分人就成为了社会的先行者,先赢者。

而对这种阵痛无所适从的那些人,往往会长久地沉湎于曾经的辉煌,面对滚滚地历史洪流只能徘徊观望。

至于这长河的尽头到底通往何方,或许所有人都一样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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