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洛水上

达达的马蹄声回荡在山林间,我的心如同一面牛皮鼓,接收着远处空灵的回音,可大都是林间鸟清脆的啼叫,或是流水潺潺的细腻流声。

都说应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此刻我却无闭暇之意领略这片风光。

清晨时分的湖面,朦胧着几层薄如轻纱的白雾,模糊了视线,加之奔波一整夜,又困又累,便就着一棵树下拴好马歇息。

途中也经过了瀍河,那片地方倒不只是杂草丛生那般荒芜了,河水由新生的嫩草重新点缀上了一份清静,褪去了死水的无言。

只是周围的楼屋仍是废墟,似乎仍在诉说着那段辛酸的历史,增添了几分淡淡的哀伤。

那一年要是再晚些赶到,恐怕她便己离开人世间了。

瀍河,真是神秘而捉摸不透,溶解了清澈的爱和乌浊的恨,交织着,包容着,在时间的发酵下,竟孕育了新的活力,这是天意还是注定呢?

不清楚,也无力去想那所谓命运的事物了,倒是她,我们会以何种方式再见面?

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难以释怀的悔恨…唉,感情这东西,有时甚至不如没有,也真是变化莫测。

罢了罢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再让我看她一眼,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她应该恨那只无恶不作的狼,怎能和伪良的狼解开心结,说来也是可笑…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小憩片刻后,我再次骑上了马赶路,没一会儿便下起了绵绵细雨,只不过不同于清静时分的雨,它洗刷不掉我的愧疚,反而积淀在心头,只觉得更加沉重落寞了。

我脑中一片迷茫,是越想越自责,越想越糟糕,甚至开始幻想她早己悄悄地在某个角落死去。

别啊别啊,总是担忧着最坏的,难道你是求她非死不成?

该死的人最后一定也只能是我……………带着复杂的思绪,马蹄声在河岸旁中止,西周只剩雨水的沙沙声不曾停止过,以及那条似曾相识的洛河。

无任何人的身影。

我静静地躺在树下避雨。

当时走的太急,连半块干粮都来不及顺走,饥饿在这时充斥,我的意识也渐渐跟着消极了下去,首到再次陷入记忆的瀚海里。

她仍身穿着那件破旧的衣服,身子依旧瘦小,淡麦色的肌肤与周围几抹青绿格格格不入,腿上突出的骨头十分刺眼,头发在空中无力地飘着,衬着那弱不禁风的躯体仿佛即将倒下。

她站在悬崖的末端,沉默不语,也不曾回头。

"满穗!

"我心急的大叫,生怕那一幕真的发生,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嘴颤颤巍巍地抖着,却因为大脑一片空白,再挤不出一个字。

明明什么也没做,一股汗流浃背的紧张感瞬间袭涌了全身,连本紧握刀柄的手都软弱无力了下去。

她的身子被这么一声吓得一颤,但很快恢复平静,随即缓缓转过头来,我一眼便看见了她额头上的绷带,一处被血染得深红。

她这是…做了什么…?

不过,那双红红的眼睛却更比血还深刻,脸上淌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但那眼睛里,先前的痛恨与遗憾少了几分,多了一些…怜悯?

难道,她还活着,没有带着遗恨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才多生出了其他的感情?

她到底想怎么样?

也许九年未见的孤独,我心中更多的是欣喜,庆幸有生能再见一面,虽说这终是一段孽缘,但能有始有终,也称得上半个圆满了。

我朝她冲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纤细的手,可等待我的不是久违的温暖,也不是渗人的冰凉,而是虚幻,仿佛在梦境里一般,我径首地穿过她的身体,险些冲下山崖。

我惊异地回过头去,只见她几乎变得透明,犹如化作一缕轻烟,一双神秘的双眼与我对视。

留下一抹微笑后,便再消失不见,只剩下身后的青山绿水依旧,以及那意味深长的细雨。

我愣在了原地,始终猜不透那笑容到底隐藏着什么,我到底还有机会去了解吗?

霎然间,雨停了下来,寂静的夜空被几颗流星划开,它带着丝带般的金黄色脱尾,闪耀着映下繁星点点的大地。

转瞬即逝,这难得的美好正如县花一现,短暂而灿烂,但那股光芒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成了挥之不去的昔影。

我凝望着,再次想到那场烟花。

难道,你终只是我一生中的一刻,失不复来了吗?

我还是只能把失去的痛苦永远压在心底了吗?

想到这里,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滑落,若是日后只能孤独地活着,这侠怕是再难重新拾起了,一只褪去利爪的狼,怎能再与野狼相提并论,而且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到不如归黄泉路,一了百了。

这股泪,狠狠地将人牙子的可耻生活拒之门外,却己是最后的倔强。

里面并未渗杂着对死者的哀哭,而诉说着她对他的爱恨,或是叹息着他对她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浑是冷汗。

还好,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这仅剩的未知是我活下去最好的期望,之前在闯军时,几乎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可放下每天杀敌的念头后,这股思念便一下充斥着脑海,而且愈演愈烈,焦躁与不安在这时占了上风。

我到底是狼是良,本向来不善于增进感情的,况且还是一段孽缘,怎会有举得起而放不下的不舍。

或许,她真的在潜移默化着我吗?

我自以为己经足够冷漠,对乱世下不断有人死去的事实早己麻木不仁。

但自从与她相处以来,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心中尚存的良知正在被唤醒放大,也许是那无止息的愧疚驱使着我这么去做吧。

无论如何,只要你我能再见一面,我一定会向你赎罪,向你表明我的决心,解脱这段过不去的坎。

可能是睡了太久的缘故,我的腿一时半会儿麻在原地,难以跨上马。

只得搀扶着马背,牵着马绳继续赶路,话说她今年也应是二十有三了,不知九年来经历了什么,她会怎么看待我呢?

很快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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