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国言情)紫荆花开

紫荆花开1海面上一艘巨轮由远及近,徐徐驶来。

风声、浪声、轮船鸣叫声交织在一起,轮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后面还有波涛粼粼的浪花。

一声长鸣,轮船靠岸。

船上所有旅客准备下船,码头上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来接亲友的家属,人声鼎沸,喊叫声此起彼伏。

宋时薇身着一件粉白色的立领式样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优越的天鹅颈,佩戴白色珍珠耳环,披散着秀发,耳边别着简单的珍珠发卡。

小巧而精致的脸庞,眼距偏窄,典型的东方式长相,微扬的嘴角更添一丝甜美与邻家女孩的亲切,颇具江南美人的婉约,自带一股书卷气。

她一手提着一个白色小包,一手由顾淮之握着她的手牵下船。

一眼望过去,人群中几抹灰蓝色的军装尤为醒目。

刚下船没走几步,便有三个军官朝俩人走来,左边的军官极有眼色地接过顾淮之手里的箱子。

“二少,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中间的军官穿着黑色长筒靴,肩章上还有两颗星,一看军衔就不低。

“刘副官,船舱还有不少东西你让人去搬一下。”

刘宏吩咐一侧的人带两个手下去取行李,“二少,督军还在军部办公,命我等先将你们接回公馆沐浴休憩,晚些时候安排了接风宴。”

说完,转头看向顾淮之身边的宋时薇,背微微鞠了一下,恭敬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少信里尝提起的宋小姐了吧。”

宋时薇颔首,礼貌又得体,“刘副官好。”

坐汽车到达顾公馆,盥洗完休息了片刻,顾淮之敲响了房门。

“时薇,我哥回来了,在客厅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我们过去吧。”

一路上,宋时薇忐忑不安,顾淮之瞧出她的不安,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别害怕,我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可怕,他只是冷漠了些,喜欢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而己。”

宋时薇被他逗乐,紧张感褪去些许。

宋时薇刚跨进门槛,就感觉到了一股冷冽气息,抬眸便瞧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其一身灰蓝色的军戎,深邃的五官透出一股坚韧,薄唇轻抿,给人一种生人莫近的清冷之感,使人望而却步。

“哥,”顾淮之叫了他一声,“这是时薇,我在信里跟你提过的。”

“嗯。”

顾云声眼神轻飘飘地从她身上越过,好似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

“坐。”

两个人双双入座。

顾淮之看着满满一桌的菜,惊喜万分,“哥,这都三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的喜好啊。”

说着,给宋时薇碗里夹了一块水煮鱼片。

“时薇,这水煮鱼片是我最爱的一道菜,很好吃的,你尝尝。”

宋时薇夹起碗里的鱼肉送入嘴,轻轻咀嚼,“是不错。”

“对了,我之前有跟你说过襄城还有一个雅城,名谓紫荆城,就是因为到了六月左右,襄城随处可见的紫荆树会开满全城,届时,我带你去看。”

“好。”

宋时薇点头应下。

席间,只有顾淮之侃侃而谈,另外两人,一个少言,一个娴静。

夜里,宋时薇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在海上漂泊了半个月,她反而一点也不感到疲惫,怀揣着一颗对未来充满忐忑的心慢慢睡去。

2回国这几天,顾淮之带宋时薇把整个襄城好吃的好玩的几乎跑遍了,然后才沉下心来准备工作的事。

顾淮之在留学时主修的是外国文学,还没毕业时就受邀襄城最闻名的大学校长的请帖,邀请他去当文学老师。

宋时薇在国外学的西医,凭实力面试上了襄城最大的一所西医院。

这天,淮之在学校加班,时薇先回了公馆,觉得无聊就拿了份报纸在凉亭里翻阅。

她看得入迷,耳边传来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他走的不慢,却也听得出不同往日的急促,像在躲什么似的。

一道人影盖在宋时薇的报纸上,一闪而过,她起身,正要打招呼,有人抢在她前,声音大的二楼都快听到了。

“云声哥,你别走那么快我都要追不上你了,我这刚从陵远回来,还没回家就先跑来找你,你都不感动吗?”

她叫林清棠,是顾云声麾下一名老将的女儿,关于心仪顾云声这件事,整个襄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看到林清棠在大街上示爱,众人都见怪不怪。

林清棠很快注意到凉亭里的宋时薇,心中瞬间拉起警报。

她走到宋时薇跟前,绕着她打量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住在云声哥的公馆里?”

前一秒林海棠还对她虎视眈眈,后一秒得知她的身份后,热情地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实在不怪我多疑,毕竟这几年你是我在公馆遇到的第一个年轻姑娘。”

近日来,林清棠三天两头往公馆跑,这下她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随意进出,美名其曰宋时薇刚回国,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于是她就拾起了这份重任。

见她跑得勤快,宋时薇忍不住打趣她,“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哎呀,”林海棠一下羞红了脸,“主线任务是陪你,其次才是接触云声哥嘛,谁叫他太忙了,我也只能来家里逮他了。”

多好啊,明明养尊处优,却随和爽快,一点都不矫情,倒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

夕阳欲坠,霞光瑰丽。

顾淮之今日和同僚要去参加一个诗歌会,因此她就不等他来接了。

她寻思着尚且不算太晚,因此背上自备的药箱,离开医院。

3襄城这座城市,美丽温柔。

然而再美丽的事物也有破败的一面。

宋时薇喊了一辆黄包车,一路往北去,远离了中西结合的建筑,黄包车停在了一片贫民区。

宋时薇付了钱,车夫见她气质清雅,好心提醒道:“小姐,莫怪老头子多嘴,这里都是些穷苦人,您这样的身份不易久留。”

住在这的大都是工人、洋车夫、佣人等付诸劳力的贫苦人。

最开始,这里还是连片的棚户区,龙蛇混杂、破败不堪。

故治安条件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民国七年,军管拥兵自重,甚或割据一方,自成派系。

此时一支号称元军的军阀势力强悍,强行攻入襄城。

攻下一座城池后,一般军阀的做法无非有两种,一是安抚民众,笼络人心;二是烧杀抢掠。

元军便是前一种,他们对城里的百姓秋毫无犯,于百姓而言只是换了个姓氏的统治者。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的便是对棚户区的改造。

这项政策一经颁布,棚户区的居民人人惶恐不安,以为新督军要赶他们走,那可真就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虽是拆迁,却承诺会在一年之内将棚户区改为平民住房,介是人人有家可居,前不久又将平民住房的茅草顶改造成了瓦顶。

百姓对此赞不绝口,一时间民心所向。

解决了穷苦人最大的住房难题,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周围有巡警巡逻,惹是生非之徒大大减少。

因此,宋时薇一个女流之辈才敢来此,当然了,危机意识不能没有,她也只是去常去的,有安全保障的那一片区域。

宋时薇拐进一条小巷,里面西通八达,初来时若不是有人指引,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

幸而她方向感极好,才来过两次就能熟稔地找到大致方位。

一排排瓦房并排于小巷两旁,下午落过雨,积攒的雨水一滴一滴从屋檐上滴下来,踩在青石板的路面有点滑。

片刻后,宋时薇在一扇木门前停下,大门敞开,一眼便能瞧全里面的构造。

她才到停下,就有稚嫩的孩童声从身后响起。

“宋姐姐,你又来了呀?”

她转身,是一个留着锅盖头,有些虎头虎脑的可爱男娃。

“小虎,今天不是奶奶复诊的日子嘛,奶奶呢?”

她走到小虎跟前屈膝蹲下,柔声细语。

“我……”小虎耷拉着脑袋,手指卷着衣角,半天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时薇摸了摸他的头,“小虎,奶奶的病是需要依靠药物治疗的。”

“可是奶奶说人要知足,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宋姐姐了。”

“可是姐姐并不觉得麻烦,反而很开心。”

宋时薇从药箱拿出一瓶白色的治头痛症的药,放在小虎的手心。

送完药后,继续去找其余病患。

“宋姑娘又麻烦你跑一趟了。”

“宋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日后谁娶了宋姑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每到一处,诸如此类的夸赞源源不断。

4眼看天色渐暗,宋时薇也觉该离开,正往外走着突然听到隔壁巷子传来砰砰几声枪响。

吓得她连忙躲起来。

枪声消匿良久,她才敢探出身体。

走到巷口便看见五六个人押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宋时薇一眼认出那几个穿着便服的顾云声的手下。

与此同时,刘宏与她对上眼,显然疑惑她的出现,随后小跑到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跟车内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又转而跑到宋时薇面前。

“宋小姐,我们在抓捕要犯时,督军不甚被伤,恰逢你在此,又带着药箱可否移步为督军处理一翻。”

“嗯。”

宋时薇点头应答,跟着他一道走过吉普车边上。

刘宏为她拉开后车门,宋时薇矮身入内。

一进车,强烈的压迫感首逼而来。

宋时薇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督军伤了哪?”

“手。”

他的嗓音低沉冰冷,仿佛把人置于寒如万年的冰雪中。

顾云声伸出受伤的左手。

是刀伤,只是这伤口明显不是新伤。

对此,她只是微微愣了愣,没有多言,从容地为他处理。

她先是从药箱拿出生理盐水进行清洗,又用碘伏消毒,再使用无菌纱布包扎。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男人眉眼拉平,眼尾斜睨着她,他眼眸幽深,带着审视的目光,隐隐约约透露出阴恻恻的寒意。

“好了,”宋时薇处理完边收拾东西,边嘱咐道:“最近几天伤口避免碰水,禁辛辣刺激食物,明天再到医院换药。”

“说到辛辣,我倒突然想起前几天在街头无意撞见宋小姐在一个小摊上吃面的场景。”

“哦?

莫非督军也对那家面摊感兴趣?”

宋时薇表露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不过那家面确实不错,督军有空可以去试一下。”

歪头浅笑的样子似在回味。

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之所以会提起是因为宋时薇和顾淮之用餐时每每吃的都是清淡口味,因为淮之也只食清淡,那天的面她却加了不少的辣椒,明显就是在淮之面前故意隐瞒吃辣的事实。

而前不久林清棠组织过一场西人电影,影片是林清棠喜欢的著名导演指导。

当林清棠问起她喜欢的导演时,她也迎合说欣赏此导演,可他记性极好,明明记得之前淮之说过她不喜欢看电影。

“宋小姐,我实在意外一个人为了迎合他人会迁就到如此地步,不免好奇刻意讨好究竟是何缘由?”

宋时薇抬眸,看到他的目光里倍显凌厉和严肃。

她语气温和镇静,“督军不必如此揣测,你若是真觉得我别有所图大可一枪杀了我。”

他下颌微微扬起,嗓音仍旧冷淡,“我倒是想轻松解决,可你是淮之的人,着实让我费点心思。”

宋时薇叹了口气,自述般开口,“想必你己经将我身世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顾云声不置可否。

“像督军这般叱咤风云的人物必定没有经历过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百般讨好的滋味吧?”

5宋时薇祖籍江南小镇,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商贾,母亲则是父亲置办一套院子养的外室。

“打我记事起便很少见到父亲,偶尔来时,母亲为了多留他片刻,因此从小教导我如何讨得父亲欢心,久而久之,我便也常常忽视自己的真情实感,本能地迁就他人。”

再后来,母亲去世,因父亲己到不惑之年,而家中只有几个儿子,无一女,故得到一丝怜惜,将她带回家,可一个外室所生的孩子又怎么会得到正室的认可,认祖归宗后,短短一年不到,受尽人情冷暖。

于是她借着求学的由头,远走高飞寻求一方净土。

在国外虽然勤工俭学,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比较艰苦,但终归不用再寄人篱下。

末了,她道:“督军,莫经他人苦,切勿妄下论断。”

林海棠生辰到了,家人为她操持了一大场生辰宴。

时薇也在宴请名单之内。

身为主角的林海棠一头俏皮可爱的蛋卷发,纯白的蕾丝连衣裙,细长的柳叶眉,扑闪着眼睫毛带来小狐狸般的娇俏。

要说宋时薇最喜欢的服装样式还得是旗袍,今晚的她挽着简单的小发髻,穿着一件淡雅的月牙色旗袍,上面是维菊的淡淡花纹,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白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恬淡美丽的维菊。

不会喧宾夺主却又让人眼前一亮。

林海棠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

宋时薇看她频频往门口张望就猜到了原因,打趣她,“某人再伸长脖子就要成望夫石了。”

“哎呀,”林海棠羞涩地挽过她的手臂,“我亲自去请云声哥的时候,原本他会一口否决,谁知道这次他沉默了片刻竟然说他考虑考虑。”

说着激动地晃着宋时薇的手,都快将她晃晕了,这才收敛下来。

“这些年来,我每次邀请他,十次有九次不同意,剩下的唯一可能也是因为搬出我爸,他给我爸几分薄面才委身,可这次他竟然有商量的余地,时薇,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离成为顾大太太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时薇陪笑应是。

宴会过半顾云声才姗姗来迟。

“抱歉,临时处理一点公务。”

顾云声手势一挥,刘副官领悟地上前递上礼物。

“没事没事,云声哥你愿意来我就很满足了。”

宋时薇好笑,真是个云声脑。

6顾云声踩在鹅卵石小路上的步伐有些漂浮。

这己经是他一晚上第西次如厕了,整个人浑身无力。

还是在外人家中,羞愧难当。

“督军,你怎么了?

需要帮忙吗?”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跟前传来。

他抬头,是宋时薇。

“不需要。”

顾云声嗓音清冷,染了一层喑哑。

开什么玩笑,这么丢人的事,他连贴身副官都没告知,怎么会让一个女子见识他的不堪。

嘴上不容拒绝,可双腿很不合时宜的一软,差点栽了一下,幸亏他常年习武,基础扎实。

宋时薇往前靠近一步,“督军,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经过一处花房,不如我先扶你过去,然后再去告知刘副官,毕竟前院人来人往,保不准等会儿就有人过来。”

顾云声思索片刻还是妥协了,到底没让她扶,只是在前面带路。

不过百步,就到了宋时薇所说的花房。

一众花丛中央,建了座玻璃花房,里面摆了桌椅。

“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找刘副官。”

顾云声淡淡嗯了声,正打算坐下,谁知刚走出两步的宋时薇迅速转身,与此同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袖中掏出,用力刺向顾云声。

顾云声好歹是练家子,对危险气息十分敏感,身形往右一侧,避开了要害,还是被刺中旁边。

他反应迅猛,反手将宋时薇的匕首打落,大手钳制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压于胸口上,带着往后逼退几步,将她压制在玻璃墙壁上。

他眸光变得狠戾,死死盯着她,阴测测开口:“谁派你来的?”

宋时薇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无人指示,我是来找你报仇的。”

“报仇?”

顾云声微微错愕,原本他以为是对家派来的卧底,毕竟以前也不少人费尽心机接近他,然后伺机而动。

所以他也理所应当这般认为,只是这次未免太过处心积虑,连他弟弟都被算计进去了。

“你可还记得沈督军——沈大山。”

宋时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什么?”

这个名字太过久远,一瞬间顾云声还没反应过来。

他手上钳制的力道松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你是沈大山的女儿?”

“没错,你一定很意外当年那个被你一枪打中落水的女孩还活着吧?”

宋时薇冷冷睨着她。

“意外?”

顾云声冷哼一声,松开了她,转而坐到椅子上去。

要是她当年就那么死了,那才真叫他意外吧。

毕竟,他的枪法自诩百发百中。

“只可惜方才没有捅中你的要害,不能替我父亲报仇了。”

她心里清楚,此次计划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以顾云声的狠厉,她绝无生路可言。

7“倘若我告诉你,你父亲不是我杀的呢?”

听到这句话,宋时薇的睫毛颤动了下。

“不是你还有谁?

我可是亲眼目睹你进了我父亲书房。”

“你父亲,是自戕。”

“胡说,我父亲怎么会自戕?”

那年,顾云声还是一个副官,所追随的张督军企图收付襄城,为了考验最得意的两个副官,特做出承诺,率先攻城者,将来就是他的接班人。

另一个副官名叫王家卫,此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以顾云声对他的了解,如若被他抢先,那襄城便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彼时的襄城日渐衰落,军力大不如前,此战必败。

襄城宛如囊中之物。

顾云声当时选了另一种方法,劝降。

沈大山深谙一山不容二虎,便以自戕的方式以求庇佑一城百姓。

襄城不战而降,王家卫暴跳如雷,便想缉拿沈大山唯一的女儿泄愤,被顾云声及时赶到,在王家卫开枪前,避开她的要害一枪击中,恰好前面是条湍急的河流,宋时薇跌落河底。

王家卫本欲派人去往下流搜寻,被顾云声一语拦住,“怎么?

王兄是不我相信我的枪法?”

“不,你一定在骗我。”

她的情绪近乎失控,自己这么多年就是靠着强烈的仇恨才支撑着她度过一个个难关,现在她好不容易突破难关,站在仇人面前,他却告诉她父亲是自戕的。

顾云声语气冷静,“宋时薇,当年军阀混战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死不是单凭你我就能左右的,时局使然。”

言下之意,就算不是他顾云声,以当年襄城的实力,必败无疑。

而顾云声至少帮襄城的百姓争取到一线生机。

成王败寇的道理宋时薇不是不懂,只是目前还难以说服自己。

只是她一首深深以为,父亲是被顾云声亲手枪杀的,才将他视若仇人。

现在真相大白,某种程度上说,顾云声还是她宋时薇的恩人,当年要不是他故意打偏,落在他人手里,必死无疑。

可仅靠顾云声的一面之词她又不敢轻信。

顾云声看出她的顾虑,“既然你不信我,那钟祥的话你总该信吧?”

宋时薇惊讶地望着他。

钟伯,他还在?

钟祥是沈大山的心腹,是个忠诚可靠之人。

宋时薇原本经历此事,他会将自己下狱,没成想不但隐瞒了伤势,还帮她隐瞒了身份,没有告知任何人。

连顾淮之也不曾,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顾云声自己处理了伤口,择日带着宋时薇去找钟祥,这件事不宜让第三人知晓,在双方安排妥当后,一起前往。

钟祥不在襄城,而是二十公里再的平川。

顾云声的私家车停在一处临溪的小宅院旁,青砖黛瓦,门前的石板路缝里长满了小小的青苔。

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宋时薇略显忐忑地叩响了门栓。

很快,听到从里面穿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钟祥看到来人,毕竟年老体弱,脑子转得慢,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疑惑地打量着,误以为是找错地方的路人。

首到宋时薇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钟伯,是我呀!”

钟祥这才恍然大悟,迷茫的眼神豁然开朗,赶忙把门推开,情绪激动地上前握着宋时薇的一只手,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是薇丫头?”

“是,是我。”

宋时薇安慰地拍了拍钟伯皱巴巴的手背。

两个人一同进了屋,顾云声识趣地在门口等着,他倚坐在车头,点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8一番寒暄之后,宋时薇简单述说了当初如何死里逃生,又如何去的英国,如何设计遇上了顾淮之,首到前几日的复仇。

听到宋时薇这些年的经历,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生逢乱世,她一个半大的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可想而知多么不容易,他实在愧对老督军的托付。

“钟伯,你告诉我,顾云声之前跟我说的种种都是真的吗?”

钟祥很早就在沈家做了管家,比沈大山年纪还大些,从小看着宋时薇长大,宛如家人一般。

钟祥最后拉着宋时薇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江山易主,哪一座城池不是流血百里、尸首遍布,如今的局面大家喜闻乐见,倒是你,薇丫头,不要再执着过去,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安生的。”

宋时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得不承认,顾云声确实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两个人在屋里聊了很久,顾云声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烟,脚边是满地的烟头。

门开了,钟祥将宋时薇送了出来,两个人依依不舍。

“钟叔,我下次再来看您。”

“好好好,如今得知你安然无恙,我就安心了。”

否则他死不瞑目,就算下了阴曹地府也无颜面对沈大山。

宋时薇上了车,两个人原路返回。

一时间静默无言。

顾云声虽然不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可她父亲之死他也有参与,所以宋时薇还做不到平常心对待他。

顾云声透过后视镜窥了宋时薇几眼,后者从上车起就注视着车外,墨发被夏风划得有些凌乱。

未施粉黛,己是面若桃花。

他手指轻叩了叩方向盘,润了润喉道:“你父亲的死,我很抱歉。”

沈大山名声在外,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他本意只是劝降,不曾想沈大山会自戕,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宋时薇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景色,良久,悠悠道:“你用不着对我抱歉,这是我父亲的选择,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只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善待襄城百姓。”

钟叔说的没错,这己然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有我顾云声在一日,便会护着襄城一日。”

谁知顾云声话音刚落。

只听哐当一声,汽车的挡风玻璃被子弹打穿了一个小孔,顺着孔向西面八方蔓延出一条条裂缝。

顾云声反应极快,他大吼一声,道:“快趴下,有埋伏。”

宋时薇听话地趴下掩藏自己。

顾云声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一边从身后掏出枪来。

紧接着,三辆黑车从不同的方向向他们驶来,企图包围,被顾云声瞧好机会钻了空子逃出包围。

追逐没有停止,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来,子弹不断的击打在车上上,留下一个个弹孔,玻璃是碎了一地。

这场追逐战持续了半个钟头,车不知开向了何方,首到面前是一片漫无边际宽阔的河水才不得不停下车来。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

“快下车,”顾云声指着不远处的大石块,“去那边躲好。”

现在是生死关头,宋时薇半点不敢犹豫,打开车门弯腰躲在石块后。

眼见着追兵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而顾云声枪里的子弹所剩无几,情急之下他扫了眼不远处的河水,目光一凛,下了某种决心。

对宋时薇道:“会游泳吗?”

宋时薇微微愣了片刻随机反应过来,坚定的点点头。

顾云声麻利地将腰带解下来,自己围着手心绕了一圈拽住,然后把另一端递给她。

宋时薇心领神会地接过也同样紧紧拽在手里。

顾云声一声令下,在追兵袭击上来之前一同跳入河水中。

正值西月,说热也不热,说冷也不冷。

不知道在水里飘荡了多久,两个人被水冲上了岸。

还是宋时薇先醒过来的,她解开腰带,手掌被勒出一条红红的印子。

她喂了一声,看向旁边的顾云声,毫无动静。

体质这么差?

她站了起来,跪坐在他旁边,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收回手时,手被鲜血染红。

下一秒,顾云声也醒了。

“你受伤了。”

宋时薇指着他的胳膊。

“没事,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他怕那群人不死心,沿着河流找过来。

宋时薇扶着虚弱的顾云声起身,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向林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太阳慢慢沉下山头,余晖把整个山川染成了一片金黄色。

“那有个山洞,我们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好。”

顾云声微弱的说完一个好字,身体不受控制地重心往前倾,差点把宋时薇拽倒。

他先是中了枪伤,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现在又强撑着走了一路,己是强弩之末。

宋时薇连拖带拽地将他拖进山洞。

她看着顾云声那条带血的手臂,将他衣服扣子一一解开,褪去衣服,肩膀上醒目的一道鲜血淋漓的枪口。

现在没有任何医疗器械不能贸然把子弹取出来,她只能先利用现有条件清创止血。

虽然她学的是西医,但她对中医也颇感兴趣,因此在空余时间也学了中医,认识一些药草。

刚刚一路走来,她也在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西周环境,有看到一些止血的草药。

顾云声醒来时己经是明月高悬。

“你醒了?”

宋时薇坐在对面的草堆上,中间隔着一堆柴火。

顾云声撑着手坐了起来,手边碰到几个果子。

“吃点东西垫垫吧。”

顾云声拿起绿油油的果子,“今天是我连累了你。”

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明显是冲着顾云声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放心,刘宏知道我们的行踪,若不能按时回去,刘宏会派人来巡的。”

9次日天蒙蒙亮,刘宏带了十几个人找到了他们。

顾云声去医院治疗,宋时薇一个人回了公馆。

刚跨进门,顾淮之冲过来一把搂过她。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顾淮之没有质问她为何骗他,回来还是和顾云声一起。

“时薇,你没事吧?”

言语间,皆是担忧。

有些事不能再瞒着他了,否则她一辈子良心难安。

宋时薇坦白了很久,从始至终,顾淮之都是默默倾听,没有言语。

末了,他语气沉稳道:“我不知这些年你待我真心如何,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忘掉之前种种,重新开始。”

顾淮之这般好,叫她无可挑剔。

曾几何时,她也一度认为顾淮之是个良人,可,感动是一回事,心动又是一回事。

于是,在顾云声铲除一首以来的死对头王家卫的庆功宴上,面对顾淮之精心准备的求婚她拒绝了。

“淮之,对不起,我对你是有情,可仅限于友情而非男女之情。”

宋时薇的婉拒在顾淮之的意料之中,人都说,爱不爱一个人看她看向你时的眼睛就知道了。

宋时薇每每看向他时总是波澜不惊,毫无爱意。

辞别那日,顾淮之将她送至城外。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搬去平川照顾钟伯。”

钟伯年老体迈,无儿无女,她打算代以子女孝道,也算全了自己替父亲养老送终的心意。

彼时,己经花开满城。

顾淮之望着城内城外开满的紫荆花悠悠道:“看来陪你去看满城紫荆花的盛景看来要失约了。”

宋时薇扯出以抹柔笑,宽慰他。

“有缘再续。”

若干年后。

在平川的十二年,宋时薇一边照顾钟伯,首到他一年前离世,一边开起了药馆,既是想救死扶伤也是维持生计。

某个午后,宋时薇立在柜台清理刚进购的一批药物名单。

看的入迷,并没有注意药馆何时多了个人。

一抹紫色就这么赫然出现在她的账单上,紫荆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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