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失去了右臂和一条左腿，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直入下巴。

他生怕子若看了他的样子害怕，努力绽放出亲切的笑颜。

“小姑娘，若我们是周家军，你真的肯招咱们进庄子干活？”

子若肯定地点头：“当然。”

“二两银子每月，包吃住？”

“没错。”

领头的闻言有些激动，转身望着身后几十名弟兄。

“我就说是真的吧？你们总算没跟着我白跑这一趟。”

子若也笑望着这群灰头土脸、满身疲惫的残疾将士。

看样子他们一看到告示，就往城外赶了。

没钱雇不起马车，他们是用残缺的身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子若望着他们，鼻子发酸，眼眶发红。

他们之中有失去双腿的，有失去双眼的，有失去双臂的……

他们缺失的躯体留在了战场上，他们的热血洒在了战场上，他们为皇帝为国家贡献了一切却被无情抛弃，连一文钱抚恤金都没有拿到。

他们到底有多心寒，唯有身上流着周家血脉的张子若能够切身体会。

子若眼含热泪，大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小女张子若，周老将军是小女外祖，诸位将士辛苦了，快里面请。”

这话，让在场所有将士愣住了。

子若的母亲周氏，周家二房的庶女，早早嫁给张景贤，这些年也是默默无闻。

所以诸将士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层关系。

方才还兴奋不已的众人在听到这番话后，犹豫了。

他们本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救了下来。

如今身体残缺成了废人，怎么可以再拖累周大将军的亲人？

“这，大小姐……我们，我们不能进去，您就当我们没有来过吧。”

领头的吕参将面带惭愧地转身，带着众人打算离开。

子若在身后大声道。

“你们都是周家军将士，是我外祖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材，小女招收你们自然是觉得你们大有用途，你们为何要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颇有周家儿郎才有的慷慨气势。

将士们闻言不由回过头，眼中腾起一股希望。

“谁说我们没有信心的？如今老子就算断了一手一脚，上了战场照样能砍十个敌人。”

吕参将胸脯拍得咚咚响。

“老子也是。”

一名失去双腿，坐在独轮车上被兄弟推过来的将士语气铿锵地接话。

“若给老子的断腿装对轮子，老子上了战场照样大杀四方。”

“你们能，老子难道就不能？”

一名失去双眼的将士同样信心十足。

“老子没了眼睛但手脚健全，就让老子打头阵，老子冲进敌军阵营能砍他个落花流水。”

“好了好了，别开口闭口老子老子的，在大小姐面前大家文明着点。”

这次温文开口的，子若认识，正是上午在茶楼下劝说讨赏的青年将士不要动手的中年男子。

“他们都是些军营里动刀动枪的粗人，大小姐莫要见怪，在下诸葛睿，之前是老将军身边的谋士。”

“见过诸葛前辈。”

子若冲诸葛睿郑重地点了点头。

能被周老将军看中成为谋士，定是有大智慧的，她眼下正需要这样的人材。

诸葛睿也对张子若格外有好感。

不愧是周老将军的后人，说话不卑不亢，性格超出年纪的沉稳，眼中透着睿智。

这，可不是寻常闺房小姐所能有的。

“这位是吕参将。”诸葛睿笑着给张子若介绍，又指着失去双腿的和失去双眼的两位，“赵老二，何老三。”

一共四十五位残疾将士，每一位都笑着跟子若打了招呼。

知道子若是周老将军的外甥女，大家都格外尊重。

“诸葛前辈，吕参将，诸位将士，既然你们热血依旧，那为何不随我入院内深谈一番？”

“我虽为女儿身，但我也是周家人，身上流着周家的血脉。”

“我既然看中各位，自然觉得各位大有用处，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相信我，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这番话，听得大家热血沸腾。

人人都说他们是废物，没想在大小姐眼里竟如此重视。

还能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随张子若进了北院。

院子里，被绑在树上的刘嫂只觉得外面有人慷慨激昂地说话，但竖着耳朵偷听也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便听得凌乱的脚步声近了，很快一大拨残疾人拉拉扯扯地涌了进来。

她一看，忍不住笑出了猪叫声。

大小姐果真是疯了！

带这么些残脚跛手的回来是想把庄子改成救济所么？

太可笑了！

不过她刚笑了两声，便见子若过来一掌将她劈晕。

“素心，这三个恶妇杵在院里瞧着有些恶心，把她们绑在庄子门口的树上去吧。”

“是。”

素心应了，很快带人把刘嫂等人挪走。

之后她亲自把守在庄子门口。

她知道来的这些人，都是周家军。

大小姐既然招他们进来，定然有着很重要的打算。

院内，众将士已经在各处落坐。

也不讲究，地上台阶上随便坐了，随意得就像当年在军营里围着篝火坐谈。

“吕参将，这些可是周家军所有的将士了？”

子若问。

吕参将答道：“能筹到路费的大都回乡了，咱们这几十个是没钱动身离京的。”

“你可曾统计过，所有残存的将士大约有多少人？”

“战败之后有统计过，周家军六万将士最后只剩五千左右，其它全部战死。”

说这话时吕参将满脸悲痛。

那一场大战何其惨烈，众将士断粮半月，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幸存下来的也是撑到了煜王的援兵到来，才侥幸活命。

子若：“可还联系得到他们？”

“大都知道地址，大小姐可是需要他们办些什么事情？”

子若淡然一笑：“我希望你能将他们召集起来，进煜王的军营，为他所用。”

“进军营？这怎么可能？”吕参将无奈摊手，“他们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健全的没有几个，进军营谁要？”

“无事，只要你把他们带来，我就能治好他们。”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瞪大了惊讶的眼眸，完全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