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人知道，今天没人会来了。
他收拾好家伙——就是那把唢呐——将院子里的凳子搬走，然后，坐在门口，看着太阳在山头上挣扎，最后一丝光被吞尽，最后一只鸟回到窝中，他释然了，眯着眼，就这么看着，电灯下，影子陪着他，就好像末日时刻到来，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他又咳嗽了，仍是带血的痰，从喉咙中咳出。
习以为常了。
他想，袋子里的药被掏出，他倒出几粒，塞进嘴里，就着冷水吃下去，然后转身进了屋。
二他吹完最后一支曲子，己是晌午时分，吆喝孩子回家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午饭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开，孙子要搀扶着他进门，被拒绝了，他将唢呐收好，进了门，他听见孙子像是老师宣布要进行什么活动般地说：“我要学唢呐！”
然后家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半晌，儿媳的话打破了宁静:“你想学，就学吧。”
三孙子吸完最后一滴水，老人鼓起掌，说：“气力足，是块料，”说着拿出根芦苇，约有三尺，足有孙子高“但还要练，记住，只准伸在水面下一点点。”
孙子练了莫约半个月，终于是吸出水来，老人又给根更长的芦苇，让他吸，又吸出来，就教吹唢呐，孙子的第一根唢呐，短，芦苇制成的，蕊子是铜制的，杆子是白木的，。
老人教他怎么吹出声，吹出声，就教他吹调调，教他吹曲子，孙子学得快，有天赋嘛。
西老人知道自己时间不久了。
咳嗽又开始了，喉咙震得几欲破裂，肺仿佛穿了孔，几乎无法呼吸，他喝了口水，肺癌晚期不是闹着玩的，吉非替尼片快吃完了，又要去医院了。
他叫来孙子，孙子己读大学，长得还算可以，老人说：“快了。”
“爷爷您别瞎想······”老人笑了，声音是那么嘶哑，像是破旧了的风箱工作时发出的狞笑。
他挥挥手，让孙子把唢呐拿过来。
唢呐长，岁月在上面留下无数痕迹，它的表面就像是刀刻了一般，如此粗糙，如此陈旧，似乎在预示着这个行业现在的命运——被人遗忘，几乎无人传承——古老而不显眼，就像这行业一般。
夕阳西下，老人问：“你会些什么曲子？”
“《一江风》《黄河情》《秦雪梅吊孝》《凤阳歌绞八板》《怀乡曲》《六字开门》《山村来了售货员》······”老人打断了他：“唢呐，是中国的传统乐器，可是现在，谁会去听？
外国那边有个人吹唢呐，吹火了，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我们想怼回去，可结果呢，没一个会吹的。
我说这个，就是希望你可以将吹唢呐传下去，不让它失传，今天，我再教你首新的曲子，经典······”他又咳嗽了，声音是那么响亮，又是那么脆弱，老人拿起唢呐，开始吹。
一曲吹罢，余音绕梁。
老人看着听痴了的孙子，笑着说：“今天，我教你《百鸟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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