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吾和章迟查了整整一个下午，对可疑的地方全部进行取证。
正巧方致雅打电话让他们回警局，钟应吾当机立断收拾东西，喊上另外两个同样取证完毕的队友，封锁现场后顺便蹭上警车。
周藏实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大的案子，几乎是恋恋不舍地坐进车里，就是人都坐车上了还不忘惦记现场发现的各种蛛丝马迹。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看了一眼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的钟应吾，又看了看身边准备酣然入眠的赵研，他十分诚恳地向他的前辈们取经：“头儿，我们还什么关键线索都没找到呢，就这么回去了吗？”
“嘿，不愧是愣头青哈。”
察觉到可以欺负新人玩，赵研顿时精神了，他戳了戳周藏实的脑袋，“人家罪犯既然做了事，那肯定是长了脑子的吧？
你这边想找出线索，人家那边儿还绞尽脑汁想着毁灭证据呢。
把时间浪费在这儿没意义，还不如回警局看方致雅有什么新消息呢。”
正在开车的章迟闻言也笑了：“赵研说得没错，我们的工作等回了警局才正式多起来呢。
你看钟队都老油条了，这会不抓紧眯一会，等开始办案后，有时候24小时之内都没办法合眼。”
钟应吾轻哼一声表示赞同，然后继续抓紧时间睡自己的。
周藏实摸了摸后脑勺，恍然大悟。
他嘿嘿傻笑道：“知道了，章副队。”
钟应吾带着队员踏入警局的会议室，局长陈永建早己在正前方正襟危坐。
钟应吾耸耸肩，跟陈局打了个招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支队的其他成员也纷纷捡座位坐下。
陈局见人都到齐了，低咳一声示意会议开始：“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会议。
首先我总结一下目前所知的消息。”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说，“西月八日，住在金港小区12栋502的租户，一位齐姓男子报案，声称他在浴室的热水器里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的碎尸。
报案时男子的情绪己经十分的不稳定……包括现在，他还在心理医生的协助治疗下恢复中。”
钟应吾默默听着，时不时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这是一起十分恶劣的凶杀案，造成的社会影响有多负面，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陈局整了整手头的资料，看向钟应吾，“应吾，说说现场的发现？”
钟应吾站起来敬了个礼，缓缓道：“现场被清理得十分干净。
我们找到了一些指纹，目前己经转交给物证鉴定部门，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但是指纹肉眼可见的有重叠性，大部分应该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我个人推测这些指纹有很大的可能是来自现任租户的。
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肉屑，可以推测作案人员的心思十分缜密，没有留下特别明显的线索。”
他看向一边兀自紧张的方致雅，淡淡道，“不过我己经让方致雅去提取整理502的房东、租户以及和他们有社会关系的人的所有资料了，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得到一些线索。”
钟应吾冲方致雅点点头，方致雅急忙把U盘插到电脑上，连接投影仪。
“这就是502的房东，租户和相关人员的所有资料了。”
方致雅是和周藏实一起调来的新人，小姑娘生得干净秀气，就连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露出宋垂星疲惫的脸：“都先停一停，我这边出结果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进来就替换了方致雅的位置，插上了自己的U盘，哑声道，“死者40岁上下，男性，骨骼偏大，可推断身高在一米七以上。
无残疾，偏胖，腐肉里有不明显的碎屑，初步推断是先用水果刀割开肉和筋，再由菜刀断骨的……”宋垂星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他单手撑着桌子，视线在会议室众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复又回到了屏幕上，“就是被害人的这里，为什么会有伤口……”大屏幕上的报告猛的跳到下一页，血肉模糊的图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人们面不改色，新人们却是纷纷变了表情。
“这里，”宋垂星用激光笔在图片左下角的一团烂肉上圈了一圈，“有一个大约12厘米的伤口，经鉴定，是刀伤。”
为了让大家看明白，他还放大了图片，正当他清清嗓子准备继续报告的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一声怪响。
“呕……”一瞬间所有人都转过头望向声源——周藏实吐了。
方致雅就站在他旁边，面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显然也己经忍耐到了极致。
钟应吾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对方致雅说：“你先带他出去休息。”
小姑娘慌慌张张应了句好，扶着周藏实就往会议室外走。
临出门前，她再一次看了一眼投影上的图片。
视线游移时偶然对上宋垂星玩味的笑容，她不再乱看了，收回视线带着周藏实匆匆忙忙地离开。
门轻轻地关上了，会议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宋垂星率先打破沉默，他慢悠悠地踱到了窗边，不紧不慢地把窗户开到最大。
“有点味儿，散散。”
他双臂环胸靠在窗边，一副呕吐物的味道在折磨他敏锐嗅觉的样子。
“你明知道有新人，故意的？”
钟应吾抬眼，并不认可宋垂星的做法。
“新人怎么了，我正常报告而己。”
宋垂星摊手，面带笑意地看着剩下的钟应吾，章迟和赵研，还有面无表情的陈局——“结果最后又只剩下了我们几个，看来这次收的新人也不行啊。”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才等来面色苍白的两个实习生回来。
周藏实老老实实收拾了自己的呕吐物，强忍住不适继续参加会议。
钟应吾点点头，道：“辛苦了。”
他转过头对方致雅说，“先看一下资料里是否有满足受害者条件的。”
“啊……哦！”
方致雅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好在宋垂星己经把尸检报告关闭。
她把自己的调查文件调出来，一张一张地往后翻。
钟应吾死死盯住投影仪，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等到一圈轮完，资料暂停在了其中一页——王志，男，38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五公斤。
祖籍通州，来沿海务工人士。
无病史，离异，与前妻育有一女，孩子跟着前妻。
照片上的王志留着寸头，浓眉大眼显得十分憨厚。
似乎拍照的时候心情不好，他双眼上翻，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这是？”
钟应吾转向方致雅。
“是，是502的前租户。”
方致雅吞了口口水，显然十分紧张，“因为之前和齐先生呆在一起的时候聊过，知道他租房也没有多久。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找了前租户的资料……”钟应吾露出赞许的表情：“做得很好。”
方致雅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是他吧？”
章迟喃喃道。
赵研闻声站起来掏手机往外走：“还不能确定，我问问接警那边有没有失踪人口的报案。”
“房东是个甩手掌柜，只管把房子租出去。
她本人己经出国很多年了，现在己经联系到了人。
不过她短时间内无法到达现场，但承诺一定会乘最早的航班回来。”
方致雅又调出房东的资料，等众人看完记录完，她才表示此次汇报完毕，小步站到了一边。
没过多久，赵研就从外面飞奔回来：“有了有了，那边有消息！”
所有人都望向门口，赵研语速逐渐加快，“根据接警记录，王志的前妻曾经报案说王志失踪。”
“前妻报案……？”
章迟忍不住皱眉，“一般这种案件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前妻情杀吧，而且离婚之后还报警失踪，未免有些显眼。”
“凡事总有例外，目前我们还不能草率地下结论。”
钟应吾站起来沉声道，“我们先调查王志。
明天一早周藏实和方致雅一组，走访小区周围，重点不要放过超市小卖部之类的地方。
章迟和赵研一组，调查502楼下的邻居，看看案发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我一个人负责楼上。”
陈局点点头：“那就这样，先散会吧。”
等到人都走了，他才看向钟应吾，笑道，“你小子，还是这么雷厉风行，真会抢风头。”
钟应吾挑挑眉，反驳：“我这叫工作积极认真好吗？
您应该给我颁发锦旗，以此表彰我为社会安定鞠躬尽瘁的精神。”
“赶紧滚蛋。”
陈局赶苍蝇似的挥手。
钟应吾对此表达了不满，耸耸肩推门离开。
走过楼道，他在尽头看见原本该散了的支队成员都堵在楼梯角，站得别提有多整齐了。
“干嘛呢这是，罚站呢？”
钟应吾拍了拍章迟的肩，笑骂道，“你也真是，身为副队不劝他们回去睡觉，在这干嘛？”
他越过章迟拐过弯，却忽地笑不出来了。
面对眼前的场面，纵然他见过大风大浪，脸上也难掩愕然。
中年男人跪在医生面前歇斯底里地崩溃大哭，哭号声尖锐刺耳，毫无掩饰地冲入钟应吾的耳朵：“……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睡不着，也忘不掉！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人的骨头，还有发白的肉……医生，我忘不掉，忘不掉啊……您再给我看看吧，再想想办法吧！
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啊！”
……“这是……？”
钟应吾语塞。
“是502的现任租户齐先生，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医生说他己经精神崩溃了。”
方致雅喏喏地说，“他原本不该承受这些的，他也是受害者。”
章迟捏紧拳头，似叹似恨道：“好好的人，看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该死的罪犯。”
钟应吾抿了抿唇，只是道：“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支队的队员一个个离开，只是都耷拉着脑袋表情沉重。
想要查清一个案子何其困难，每一次的谜团都扑朔迷离，他们不仅要克服困难，还要和精神上的压力做斗争。
可是他们不能停，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被伤害的人正在等待一个公正的结果。
钟应吾回到公寓，草率地冲了个澡就赤裸着上半身倒在了床上。
他单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重现白天的现场。
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租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还有热水器……是那种具有仪式感的杀人犯吗？
还是，一切都是凑巧？
钟应吾伸手关上床头灯，腰上用力一滚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意识伴随着睡意逐渐模糊，随着窗外最后一盏灯熄灭，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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