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区

“儿子,人生其实有更多选择,做不成言灵者,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璞团般的大手将方野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在窗户的玻璃上,情绪和音乐被打断,耳机掉落在地下。

他的低落并不是因为能不能成为一个言灵者…“老爸,下次你拍我的时候能轻点么?

还有老爸,下次进我房间能先敲门么?”

方野转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落被老爸一巴掌打碎在地下,他的心里空落得很难受,他从未想过粗犷的老爸会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臭小子,吃饭了!

怎么还矫情起来了,还跟你老爹讲起规矩来了,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爹的口气很凝重,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担忧。

方野很想说我的世界我作主,可是他不能说,也没得选。

他其实喜欢音乐,非常非常喜欢。

但是这对于他这个不富裕的家庭将是致命的打击。

他希望他能穿着裁剪得很得体的小西装,白衬衫上打着黑色的领结,疏着好看的背头,头发和皮鞋一样锃亮,坐在一架钢琴前面,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优雅翻飞,优美且深情的音符从钢琴中溜出来,属于他的薇薇安,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面,双手托着腮,痴迷地注视着他…这应该比他成为一个骑士还奢侈和荒诞…方野在心间自嘲一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老爸一字一句道:“老爸,我应该会成为一个士兵。”

“老哥,别怕,以后老妹罩着你!”

方灵放下碗筷,异常认真拍打着她的小胸脯。

方野是一个不被老天疼爱的衰小孩,那么方灵就是被老天眷顾的宝贝,她的恐怖天赋让那些呆板的老学究都啧啧咂舌。

“儿子,老妈也支持你…”老妈说完背过头,方野知道,老妈的眼眶里肯定有泪在转圈。

方野悻悻笑着,眼眶模糊,其实成为一个士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和自己的理想有些背道而驰。

只是,衰小孩是不需要也不配有理想的不是么?

…天亮得很早,未退去的黑暗在各个角落做着最后的挣扎,静悄悄的。

老爸说早些年的阳光是没有温度的,也没有那么多色彩,就是一些泛白的光,打在裸露的皮肤之上,像是结了一层晶莹的霜。

方野跟在老爸的身后,默默的走着,升起的朝阳将老爸的背影拉得很长,方野倚在老爸巍峨得如同山岳的背影中,默默望了一下薇薇安家紧闭的大门,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无数次的早上,他都起得很早,等待着那扇门的打开,等待着一个从家里推出一张脚踏车的靓丽身影,他默默骑着脚踏车跟在那个窈窕背影后面,被朝阳照着,被晨风刮着,心卑微到了尘埃里。

真的结束了,方野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不要用你的认知,去挑战第一区的秩序!”

这是第一区创建者安德列元帅说过的一句最经典的话,宿命之环像一道枷锁,套在每个第一区成年男性的脖颈之上。

你只有一种选择,成为一个士兵,为第一区献上年轻的生命,或是在无数的生死境遇中挂满一身的荣耀。

到达军营要乘坐地铁,那是埋在地下一公里深的超速铁路,贯穿了整个第一区的地下,同样伸向未知的远方,每年也只有入伍季才对新兵开放。

方野背着一个超大号的背包,瘦弱的身形在一众新兵中略微扎眼,老爸说过的,你若是不想别人注意到你,那么你最好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鹌鹑。

方野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大块头后面,拿着身份卡默默刷开了闸门,他不敢回头看老爸注视着他的目光,心情沉重得像有一座大山压在心间。

沿着一条蜿蜒的台阶往下,两边是裸露着的混凝土,未作任何装饰,甚至有些地方露出锈迹斑驳的钢筋,两边写着入伍光荣的标语,那道闸门将外面那个霓虹闪烁的地表,和这里隔绝成两个世界。

炽白灯光有些冷,生存课里说过,这是空腔的正常温度,是一种正常的物理现象,当然也可能夹杂着些许心理暗示。

方野其实对什么课都不上心,唯独对于生存课,他没有一堂落下。

气氛有些沉重,每个人对于无法预料的未来,心里会本能的生出一种不安和恐惧,当然,还掺杂着一丝微妙的兴奋。

第一区的创始人被人称为军神的安德列元帅,就是一个小兵出身,他用他一生的传奇,激励着无数卑微渺小的凡人。

“您好,欢迎您乘坐G-001号超速列车,B站台上车的士兵,请于山字营下车,请抓紧时间上车…”好听的温柔女声在站台上响起。”

见鬼了!

山字营…”无数新兵的哀嚎在西周涌起,脚步踉跄着走向了打开的车门…山字营,作为第一区兵种里面唯一的侦查兵,和那种大集团作战的兵种不同,山字营是以班为单位,活跃在废墟和荒野中的一只尖刀,最让人恐惧的,是它超高的死亡率…据说,每年减员最严重的,就是山字营,每次活着出任务,人员完损无缺归来的班级,不足十分之一…当然,你无法把这个沉痛的消息告诉你家里的任何人,从你踏入那道闸门开始,所有的通讯装置都被屏蔽,没有人敢当那个逃兵,一旦被稽查抓到,他们会毫不犹豫打爆你的脑袋。

方野的CD机除外,这是她准备送给薇薇安十八岁的成年礼物。

当然,要不是那天傍晚,方野看到她手里鲜艳的玫瑰,拿在手中一模一样的CD机,站在她旁边得意洋洋的朝阳,或许,他的礼物就送出去了,他颓废拿着两张电影票,沿着铺满香草的河岸走到发腻。

整节车厢中,还有闲情逸致听音乐的怕只有方野了,恍惚中,他依旧在做着他白马骑士的梦。

衰小孩的运气一般都不是很好,也许灵魂上天以后,他和她的距离再也不用隔着整片天空了吧。

方野觉得他死后应该是能上天堂的,衰小孩不好,也没有多坏,他脑袋上挂着一个光圈,笑着对天使说:“薇薇安,我来了,你不要拒绝我了…”他的嘴角翘起,被旁边座位上拍在肩膀上的一只大手给打碎。

“你好,我叫李小小,你可以叫我狗熊!”

大块头将拍在肩膀上的那只大手拿下来,微笑的递给方野。

方野将耳机拿下来一只,将手伸了过去,他这只手还没有人家的掌心大,像是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

“要听么?”

方野说。

作为一个衰小孩,方野是有些社恐的,也有些忧郁,或许这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不应该只是胆怯站在阳光的边缘,带着黑暗的孤独感,犹犹豫豫,始终不敢伸出那只企图抓握光明的手。

大块头将耳机捡起来,毫不客气地戴进耳朵里,CD机里面正单曲循环着‘夜曲’。

“我其实也喜欢音乐,以后我罩着你…”大块头有些不好意思说。

方野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他觉得这首夜曲肯定不适合他,他手忙脚乱的重新切了一首歌。

这是一首‘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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