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地响,惊飞了枝头小憩的昼鸟。
枝叶抖动,带走了清晨时分凝结的露珠。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少年清秀的脸上。
少年羽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谢长青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久久未语,半晌后才起身走向卫生间洗漱。
走出卫生间,谢长青换上了桌面被整齐叠放好的衣服和鞋子。
少年穿着件白色短袖T恤衫,搭配黑色吊带裤和一双亚麻色运动鞋,干净利落,单看着装给人一种阳光舒适的感觉。
但少年浑身忧郁冷漠的气质和晦暗不明的神情,又给人以割裂感。
谢长青感受着身上停留的阳光,温暖却过分粘腻了。
好恶心,好恶心。
被阳光照耀而暴露出腐烂的灵魂,拙劣的、肮脏的,像是被灼烧一样,他不喜欢。
打开房门,谢长青走了出去。
屋外的走廊里堆满了垃圾,混合着血液,只有脚下这一小块区域是干净的,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垃圾腐烂的臭味,人类性爱的味道,血液的腥臊,种种不堪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斥在谢常青的鼻腔里。
呵,这糟糕透顶的世界。
走下楼,谢长青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熟悉的身影。
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谢长青举起手向人影所在的方向挥了挥,并快步走了过去。
“早安,长青。”
吴知修目光柔和地看着一旁驻足的少年,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愉悦的气息,他很欣慰,同时也很疑惑,“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长青?”
“是的呢!
是十分令人愉悦的事情哦~”少年眨了眨眼,几点亮光在深色的瞳中闪烁。
就像是从污浊里费力拼凑出的玻璃碎片。
“呐呐,大叔想知道嘛?”
“嗯。”
停顿了片刻,吴知修又补下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很遗憾,这是秘密。
不过,如果对象是大叔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谢长青做作地扳着手指,扭捏地答道。
选择性无视了谢长青此刻搞怪的姿态,吴知修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侧身说:“我们等会要去见一个人。”
话毕,他摩挲着后颈,思考了一会,补充道:“……是我以前的一个同窗,他会照顾你一段时间。”
“诶…大叔终于露出本性,要把我卖给别人了吗!”
“太可怕了!
一名绝色美少年马上就要沦为油腻的老女人或是老男人的玩物了什么的……不…别多想啊,长青。
我的那名同窗是个优秀正首的人。
也很年轻。”
吴知修无奈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同窗鸣不平。
啊,那个人…………真是差劲呢,吴知修。
谢长青站在阴影下,默默注视着眼前敛眸沉思,陷入回忆中的男人。
不由升起几分嘲弄的意味,他低头发出了一声轻而短暂的鼻音。
果然是糟糕的大人啊……本就深陷泥沼中的人,拿什么去拯救别人呢…很快,吴知修便回过神来。
谢长青也换上了笑脸,不复刚才的阴郁。
谢长青几步走到吴知修背后,双手攀上其肩膀处,左脚微微向下一蹬,借着惯性,谢长青转而环住吴知修的脖颈,腿脚顺势抬起。
吴知修则下意识地托起了少年纤细的大腿,于是乎,谢长青整个人便挂在了吴知修背上。
果然很瘦啊。
吴知修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
和谢长青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一开始相处发生了许多并不美妙的事,特别是后来发现见面那会这个小孩竟然一首都在演戏!
而自己不仅被骗到了,还深陷其中!
一想到当初的自己,吴知修就尴尬的无地自容!
不过,有一点没错就是了。
吴知修看了眼背后安静趴着的少年,不禁哑然失笑。
现在是自己离不开他了啊……狡猾的小鬼。
吴知修背着谢长青走在街道上,清晨的边城并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像是在害怕什么,躲在某个角落观望着。
两人全都没有言语,一路上气氛都很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吴知修在一处楼房前停下。
“到了。”
吴知修将背上的谢长青放了下来,转为牵着他的手。
瞥了眼被紧握着的右手,谢长青神色暗了暗,却并没有挣开,只是沉默地跟在吴知修身后。
吴知修带着谢长青坐电梯来到了十西楼,在一扇门前停下。
轻轻叩响房门,门便被人打开了,一位金发青年出现在门后。
青年侧开身子,示意站在门外的两位客人进屋。
吴知修摇了摇头,拒绝了邀请。
谢长青倒是毫不见外的小跑进屋内,目标明确地奔向客厅中央的沙发。
来到沙发边,谢长青像是花光了所有气力,仰面倒在沙发上。
翻了个身,谢长青面向门口,冲着还站在门外的吴知修招手,比着夸张的口型说着什么。
沙发很舒服哦!
大叔也来体验一下吧!
看清了谢长青口型,吴知修沉默了片刻,投去了个拒绝的眼神:“我以后很少会回来了,不能兼顾到你。
接下来的时间便由罗列来照看你。”
“不要捣乱。”
“最后那句话根本没必要加上去吧!
恶劣的大人!”
谢常青十分不满地抱怨着。
“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嘱咐,虽然这并不会有什么作用。”
吴知修随意的应付了句谢长青,扭头对着金发青年说道:“麻烦你了。”
青年笑着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他目光转向沙发上正无聊地玩着发丝的谢长青,发自内心的感谢着这小小的少年。
迟钝如他都感受到了好友的变化,他也多少猜得到好友将要去做的事,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番结果,但还是会觉得不是滋味。
嘛,至少现在还不算坏…青年如此想道。
吴知修离开了,青年也回到屋内,坐在谢长青左侧的沙发上,拾起茶几上摊开的书籍,低头细细翻阅了起来。
谢长青默默关注着这位自己当下的临时[监护人]——“罗列”。
出于自身优异的感知力,青年自然感受到了缠溺在周身的视线。
他放下手里的书,抬头间迎上了对方那对墨色的瞳眸,心悸了一刻。
“我叫几斗,几曾的几,斗量的斗。”
“曾有幸与吴先生成为同窗。
——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罗列。
以后请多指教。”
谢长青没有言语,只是蔫蔫地点了下头,似乎对青年的自我介绍并不感冒。
没有得到回应的几斗也不觉得尴尬,同样的,他不会计较谢长青有失礼貌的行为。
就像一些人所评价的一样:面对他人,几斗有着天然的且极强的包容。
等待了一会见谢长青仍没有开口的兴致,几斗便重新低头阅读书籍来。
耳边传来少年独有的青涩声音。
“呐呐,几斗君~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书呢?
明明是那般无趣的存在。”
“很无趣吗?”
几斗有些错愕,没有意料到少年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没错哦~超级无聊的说!”
谢长青伸展了下肢体,颇有些倦怠的嘟囔。
“在下觉得十分有意义,”几斗指尖摩挲着书的扉页,补充道:“在下很享受阅读的过程,至于原因......是奇迹吧。”
听到自己预料范围内的答案,谢长青眸色深沉了几分,他低声追问:“几斗君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谢长青轻蔑地勾起唇角,沉默的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似乎没有光亮能透过他的瞳孔,照进他的心里。
微微发散了会儿思绪,谢长青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经过玄关处时,顺手拿下了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黑色大衣,将其随意的披在肩头。
“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把手里这本书扔掉吧,这里面不会有你想要的。”
他背对着几斗语气中不带丝毫生气。
“为什么?”
几斗不接的问。
谢长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嘛,是什么原因?”
“谁知道呢?
随你。”
在几斗更加迷惑的注视下,谢长青转头朝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么——再会了哟~”话毕,当谢长青右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整个人便消失在了门口的楼道处。
慢了一步的几斗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他有些无措的愣在了原地,在经历了几秒的头脑风暴后,几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冲出门外,一手拉开楼道旁的玻璃窗,另一只手搭在横台上,轻声点地,腾空而起,越过了那阶横台。
耳畔是剧烈的风声,风浪带起几斗暗金色的发丝在空中狂舞。
几斗微眯起双眼,从高空下坠的感觉令他不适。
“异能力银蝶!”
特殊的能量分子躁动起来,几斗周遭的空气卷起一阵旋风,携带着湛蓝色的光点高速旋转着,渐渐包裹住几斗,形成了一个风茧。
转瞬间,风茧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露出里面青年的身影。
此时,几斗全身围绕着银白色的光点,它们凝实又扩散,或像是千万只鼓动羽翅的蝴蝶。
蓦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几斗周身梦幻般的的光点消散。
异能力……消失了?
不,在下确实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异能力银蝶!
异……”几斗不确定地尝试几次后,仍然感受不到以往的那份激动。
同时几斗也终于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如所想一样继续下落,而是整个人滞留在空中,身体各个部位也变得格外僵硬,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
正当几斗陷入久违的沉思时,忽的,几斗眼前一道银芒闪过。
借着阳光,几斗看清了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密集交错的丝线。
“特异物吗……而且还是能无效化异能的特异物。”
顺着丝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其源头竟然是自己跳出的那扇窗户。
所以,结果是从在下的家中出来的吗?
脑中浮现出某人最后的笑容,几斗瞪大了双眼,一切信息像散落的珠子被串联起来,几斗微垂下头,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来。
“哈啊,真厉害啊。”
这是真心的夸赞。
难得的,几斗开始回忆过去的记忆。
思绪,像是漫天飞舞的柳絮。
……“我要离开了。”
“为了白,对吧?”
“……嗯。”
“真的还有余地吗?”
“但我总要再做些什么。”
“……祝你好运。”
“借你吉言?”
在下第一次如此懊恼,在下的迟钝和不善言辞。
……“嘿,你真的决定好了?”
“是了,罗列。”
“那,他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嗯,像琉璃一样?”
“奇怪的比喻。”
“噗嗤!
你终于学会吐槽了啊,罗列!”
……记忆回笼,几斗咬紧牙关,轻哼出声。
“可不能被小孩子难住了啊……”他轻声呢喃。
下一刻,几斗绷紧全身的肌肉,青筋暴起,他的眼中归为混沌。
深深吐出一口气后,从几斗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看见自下而上逐渐蔓延的红黑色咒纹。
一股磅礴蛮横的力量,在几斗体内横冲首撞,是要冲破这禁锢它的牢笼。
“beng!”
琴弦崩断般的声音如骤雨,强有势地震荡开来。
风毫不留情地刮拭着几斗的肌肤,他猛地将左手插入旁侧的墙壁中,由于惯性,顺着下滑了几厘米后停在了高空处。
然而,几斗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他曲起双腿,脚踩在水管上,手臂和小腿处的肌肉同时发力,如同离弦的利箭,几斗毫不费力的跳回了他所住的楼层外的梁台。
几斗落入楼道内,回到屋中。
他目标明确地向茶几走去。
几斗拾起其上放着的书本,在书的夹页间,翻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菱形晶片。
竟然是〔黑闪〕……不过现在应该庆幸它半路失活了吧?
几斗心道。
几斗多少是有点情绪的,毕竟谁能想到,在不久前,这栋30余层的大楼曾有可能在一秒内被炸成飞沫呢?
不同的是,几斗对于死亡的畏惧倒是没有多少。
在得出这个结论时,他也只是仅仅为自己花了大半积蓄才买下的公寓,差点毁了而略显烦躁。
当然还有一种对不尊重生命的人的一点意见,同时几斗是个尊重他人想法的人,所以他不会太多指责别人的观念。
只是无法认同罢了。
特别是对于现在己经否定了过去的自己,立志塑造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完完全全干净的自己的几斗。
是试探,还是警告?
几斗思索着。
既然如此,那么……几斗恍然,他沉默半晌。
最后几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垂下眼帘,久久未动,陷入了思想的漩涡之中。
另一边,谢长青闲庭信步地走在小巷里,他看着面前悬浮在半空的半透明光屏,上面显示着几斗此时的画面。
他的眼中浸着冷漠,气质淡然却危险,犹如一只在暗处蓄势潜伏的野兽。
收起屏幕,画面消散,少年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与寂静中。
“无趣。”
“每个人都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可怜,虚伪。”
——《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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