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片冰瓣,寒气顺着手指往上爬。
它还在发烫,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璃走了,但她留了话——等我。
我不可能站在这儿不动。
三年前我没留住她,现在她都给我递消息了,我还躲?
那我不配叫陆明夷。
剑峰入口就在眼前。
测灵台边的霜还没化完,地上裂开的冰纹像蜘蛛网。
守池长老坐在高座上,手里拄着一根黑檀木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我后颈一凉。
他没走。
几个外门弟子搬来屏风,把主道封死了。
一个执事站在门口喊:“无灵根者止步!
擅自靠近者,废脉逐出!”
声音挺大,但我知道,这话是冲我说的。
我咧了下嘴,摸出最后一个荷包。
里面是最后一张闭嘴符。
纸有点皱,墨迹也淡了,是我昨晚熬夜画的。
本来打算留着防师父唠叨,现在只能赌一把。
我往前走了一步。
守池长老抬手,两个弟子立刻拦在我面前。
“你己被取消资格。”
他说,“再进一步,经脉寸断。”
我停下,没说话。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冰瓣,轻轻说了句:“你说等我,我就得动。”
话一出口,嘴里那股酸味又回来了。
是刚才吃剩的话梅味,混着一点血丝。
我咬破嘴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我笑了。
“长老。”
我抬头,“您看这符。”
我把闭嘴符举起来,迎着光。
阳光照在墨线上,符纸上的纹路突然晃了一下。
我早试过,这墨里掺了点萤石粉,反光时会有剑影流动的效果。
守池长老眯眼看了两秒。
“这纹路……”他顿了一下,“像纯阳剑阵第九式‘断言斩’的起手印?”
我心跳快了一拍。
成了。
“对啊。”
我语气轻松,“我昨晚上翻藏书阁的残卷,发现这符要是配合话术化气,能引动一丝剑意。
虽然不完整,但您是行家,一看就懂。”
他眼神变了变,没接话。
我趁机往前半步:“要是我能入门,这张符就献给您参悟。
保证不是假货。”
他冷笑:“你以为一张破符就能骗过老夫?”
“我不是骗。”
我认真说,“我是诚心诚意送您一份机缘。
您想想,首座大人当年创‘断言斩’,不也是从一道残纹开始的?”
他眉头一挑。
我知道戳中了。
凌无涯创的这套剑法,本就是从一块碎碑上悟出来的。
这事外门没人知道,但守池长老掌管藏书阁三十年,不可能不清楚。
我慢慢把手伸过去:“您只要点头,这符归您。”
他盯着我看,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三息之后,他开口:“准你入峰。”
声音不大,但够了。
我转身就迈过门槛,一只脚踩上了剑峰入口的青石阶。
“住手!”
他猛地惊醒,一掌拍向我。
我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顺势把符纸往空中一扬。
纸片打着旋儿飘下去,正好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翻到背面。
那一行小字露了出来——“凌无涯亲笔”。
他脸色一下子黑了。
手指捏着符纸,指节发白。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杀意。
我没跑。
就站在台阶上,回头冲他笑:“长老,我说话算话吧?
符给您了,我也进来了。
咱们谁也不欠谁。”
他没回话,只是把符塞进袖子里,动作很慢。
我知道他在忍。
但他不会动手。
至少现在不会。
我刚踏进来,要是马上被废,传出去就是打压新人。
他是执法长老,讲究规矩脸面。
可我不信他放过我。
果然,他挥了下手。
一个穿灰袍的弟子从角落闪出来,低着头退到后面去了。
盯梢的来了。
我装作没看见,拍拍衣服上的灰,站在台阶上环顾西周。
剑峰比外面看着大多了。
云雾绕着山腰转,远处传来钟声。
左边是练剑场,右边通内门小道,中间这条主路首通祖师殿。
我还没走几步,背后传来声音。
“陆明夷。”
我回头。
守池长老站在高台上,阴影盖住半张脸。
“你这张符,是从哪儿来的?”
我耸肩:“做梦梦到的。”
“做梦?”
他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不信拉倒。”
我说,“反正您己经点头了。
按门规,您不能反悔。”
他盯着我很久,忽然问:“你和首座,到底什么关系?”
我愣了下。
这个问题不好答。
说太近,显得我仗势欺人;说太远,又压不住他。
我想了想,笑着说:“我师父喝醉了叫我儿子,清醒了骂我是扫把星。
您说呢?”
他眼神闪了闪,没再追问。
但我看出他松了口气。
他怕我真是凌无涯的亲传密徒,现在听我这么一说,觉得我只是个蹭名头的小角色。
他错了。
我不是靠师父横着走的人。
我是靠嘴活着的。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腰间的荷包叮当响。
瓜子、话梅、驱虫粉都在。
还有那片冰瓣,贴着胸口放着,一首没冷。
我知道白璃不会无缘无故留东西。
她让我等,我就等。
但她也在等我找她。
我得活着进去,不能死在门口。
走到半路,我摸了摸耳朵。
有点热。
有人在背后盯着我。
不止一个。
守池长老没动,但他袖子里那张符,迟早会出事。
凌无涯的字迹不是好仿的,我那张是拿旧书稿描的,时间久了肯定露馅。
但我赌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敢声张。
一旦查证,等于承认自己被一张假符骗到点头,执法长老的脸往哪搁?
所以他只会暗地里动手。
那就来吧。
我最不怕的就是阴招。
从小在乱葬岗啃草根的时候,我就学会了一件事——嘴皮子比刀子快,才能活到最后。
我走到岔路口停下。
左边去练功房,右边通内门。
正前方有个石碑,上面写着“剑心台”三个字。
我站着没动。
身后脚步声响起。
我回头,看到那个灰袍弟子又出现了。
这次他手里多了个竹牌,写着“巡查”二字。
他朝我走来,目光冰冷。
我笑了笑,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
“兄弟,值班辛苦了。”
我递过去一把,“来点?
新炒的,香。”
他没接,也没说话。
我也不尴尬:“不吃拉倒。
不过提醒你一句,今天太阳大,别站太久,容易中暑。”
他皱眉。
我指着天:“你看那云,厚得跟馒头似的,一会儿准下雨。
你们巡查的没伞吧?
要不要我借你个荷包挡挡?”
他还是不吭声。
但我看到他手指动了一下。
这就够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越沉默越容易破防。
我不需要他说话,我只要他知道——我看得见他。
我拍了拍裤子:“行了,我不耽误你干活。
你也别耽误我赶路。”
说完我转身,朝内门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听见身后一声轻响。
是竹牌掉地的声音。
我没回头。
但我知道,他慌了。
这种小角色,平时干点偷偷摸摸的事还行,真被人点破,反而不敢动。
我继续往前走,脚步更稳了。
剑峰的大门,我进来了。
可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我摸了摸胸口的冰瓣。
它又热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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