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尽头的藏经阁比我想象中要旧。
朱红漆的门掉了大半色,门楣上的“藏经阁”三个字蒙着层薄灰,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我刚抬手要叩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个穿灰布道袍的老头正蹲在门槛后,拿鸡毛掸子扫着一卷卷册上的尘。
“李长老?”
我小声叫了句。
老头头也没抬,掸子往册页上一敲:“张小子让你来的?
进来吧,把东角那堆‘弃卷’理了,莫碰架子上贴红标的,那是内门弟子的东西。”
我应着走进阁内,才发现这藏经阁看着小,里头竟像吞了座山——一排排书架首顶到看不见的梁上,架上的书卷堆得比人还高,空气里浮着旧纸和墨香混着的味道。
东角的“弃卷”堆在墙角,是几摞用麻绳捆着的旧册,封面都泛了黄,有的页角还缺了口。
我蹲下来解麻绳,指尖刚碰到最上面一卷的封皮,忽然觉得掌心一热——竟是那卷册自己往我手里贴了贴。
我愣了愣,把卷册抽出来。
封面上没写字,纸色发灰,摸上去糙得像砂纸。
刚翻开第一页,一股极淡的灵气顺着指尖钻进来,比焚天炉那股温热更沉,像浸了灵泉的棉絮,裹着我的五灵根轻轻晃。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嘀咕。
李长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掸子停在半空:“那是百年前的弃卷,据说是什么‘杂灵根功法’,写的人练到一半走火了,后来没人看得懂,就堆这儿了。”
他顿了顿,眯着眼看我手里的卷册,“你能拿得动?”
我这才发现,这卷册看着薄,实则沉得像块铁——可刚才握在手里时,竟轻得像片叶子。
我赶紧把卷册放回堆里,李长老却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你掌心……”他指尖刚碰到我掌心的茧,忽然“嘶”了一声,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被粗布磨出的红印,竟泛着极淡的五色微光。
“别理那卷了,先扫尘。”
李长老转开脸,掸子往书架上重重一敲,灰落了我满头,“今日扫不完这三排架,你就睡阁里。”
他说完背着手走了,可我总觉得他走时,眼神在那堆弃卷上黏了好一会儿。
等阁里只剩我一人,我忍不住又摸向那本灰卷。
这次刚碰到封皮,卷册突然自己展开,页角的缺处竟冒出缕五色光,顺着我的指尖缠上来——册页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慢慢显出字来:“五灵根者,非废材,乃五行容器。
以杂役之劳,引器物残灵入体,融五行于筋脉……”我越看越心惊。
这功法竟说五灵根不是“驳杂”,是能装下五行灵气的“容器”,而且修炼的法子不是打坐吐纳,是靠触碰仙门里的旧器物——擦丹炉、扫书卷、摸法器,把这些器物里残留的灵气“蹭”进身体,再慢慢融成自己的灵力。
“原来我擦焚天炉时那股热,是它的残灵?”
我攥紧卷册,掌心的五色光更亮了些。
正看到“融灵入体之法”那页,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赶紧把卷册塞回弃卷堆,抓起鸡毛掸子假装扫尘——进来的是个穿内门弟子服的少年,下巴抬得老高:“杂役,把第三架那本《聚气诀》取来。”
我刚要转身,少年忽然瞥见我手边的弃卷堆,嗤笑一声:“这堆破烂你也碰?
像你这种五灵根的废材,这辈子也就配扫扫尘了。”
他话没说完,我手里的鸡毛掸子忽然抖了抖——掸子杆是百年前的老竹做的,此刻竟顺着我的指尖冒出缕青气,“啪”地抽在少年的袖摆上。
少年“哎哟”一声跳开,指着我骂:“你敢打我?”
可他刚抬步,脚下忽然被一卷弃卷绊了个趔趄——那卷册正是我刚才碰过的灰卷,此刻正滚在他脚边,泛着淡淡的光。
“邪门了!”
少年脸色发白,抓过《聚气诀》慌慌张张跑了。
我看着脚边的灰卷,再抬头看满阁的旧器物,忽然笑了。
原来这藏经阁不是什么“禁地”,是给我准备的“修炼场”——每一卷旧册、每一根掸子、每一架老木书架,都是能让我“蹭”灵气的宝贝。
当晚我没回杂役处,裹着件旧道袍睡在藏经阁的角落。
睡前我又摸了摸那本灰卷,卷册里的字像活了似的,顺着我的指尖往筋脉里钻。
窗外的月光透进阁来,落在满架的书卷上,我忽然觉得,那些蒙尘的旧物,好像都在等着我伸手去碰。
天快亮时,我听见李长老在阁外叹气。
他没进来,只对着门缝说了句:“五灵根的路,难走得很。”
我攥紧手里的灰卷,轻声回了句:“总比没路强。”
窗外的气死风灯还亮着,只是这一次,我知道那光里,藏着我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