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先给老公儿子煮了他们爱吃的三鲜饺子。
再次钻进厨房，给自己煮好元宵后，餐桌上的人和饺子都不见了。
我怔愣之际，隔壁美女邻居发来两张实况照片。
点开照片，可以清晰听到对话声：
“阿姨你这么漂亮有文化，如果你是我妈妈就好了。”
“今天咱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好不好？”
我咬破下唇，给自己买了张回家的机票。
......
“妈，你怎么把饭菜都收起来了，我还没吃呢！”
“暮云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一起吃团圆饭吗？”
我刚打扫好餐桌，大门咔嗒一声，随即便是父子二人的抱怨。
我眼眶一红，别扭得回过头去。
“你们不是在对门吃过了吗？”
听我如此说，儿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妈你矫情什么啊，人家林阿姨大过年的还是一个人，我们陪她一下让她高兴高兴有错吗？”
“再说了我们北方人吃水饺，就你一个南方人吃元宵，我们又吃不到一起去。”
说完这句，儿子江阳随意把鞋一丢，噌噌跑回房间。
老公江寄舟重重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程暮云你别无理取闹，多大点事儿，你还摆上脸色了。”
“那饺子你又不吃，我和孩子合理利用一下，大过年的别闹不愉快。”
说完，他自顾自地喝水，见我一直没说话，绕到我跟前。
“你去把菜热热端出来，我们陪你再吃一顿还不行吗？”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唇。
当初父母不同意我远嫁。
他为了让我爸妈松口，指天指地的发誓，还自学了一手南方菜。
那时的他说：
“暮云跟着我，无论走多远都能吃到地道的家乡菜。”
因这一句，爸妈不再阻拦，我跋山涉水，抛下一切来到了他的城市。
可如今......
我的嘴角牵出个难看的笑容。
“江寄舟，我想吃你做的家乡菜了。”
江寄舟眉头紧锁，满眼无奈。
“我为养活你们母子忙了一年，大过年的，你就非要这么刁难我吗？”
“程暮云，你现在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关上卧室门。
此时楼下有人燃起烟花，看着被划破的夜空，我忽然很想念自己的家乡。
这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刚要起身，儿子砰的一声推开卧室门，快步跑到门口看向猫眼。
“爸爸，真的是林阿姨！”
说完他推开门，一把挽住林挽月的手臂。
“林阿姨，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说话算数！”
林挽月微微一笑，自顾自地把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上。
“别捣蛋，阿姨是大人，当然言而有信。”
此时江寄舟也出了卧室，正遥遥看着餐厅，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
“孩子随口一提，你怎么还真做了。”
说完，江寄舟自然地坐到林挽月身侧，接过她递的筷子，夹起桌上的油焖大虾塞进嘴里。
他和儿子默契地对着林挽月竖起大拇指，半晌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我。
“暮云你别愣着了，过来一起吃一口。”
我笑了笑。
“你忘了吗，我对虾过敏。”


二人自讨没趣，嘟囔着关了灯。
没过多久，窗外重新燃起烟花。
我看得出，那是我特意为儿子买的款式。
烟花腾空，嗖的一声燃出了奥特曼的形状。
隔着几层楼的距离，我却依稀听到了林挽月的欢笑。
我在三人的笑声中逐渐睡着。
第二天一早，家里空无一人，我开始收拾行李。
我从家乡带来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完全装得下。
收拾到最后，我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苏绣旗袍。
那是我出嫁前妈妈一针一线亲手给我做的，我爱如至宝，从来不舍得穿。
我心中烦躁，整个人几乎都钻进衣柜拼命翻找。
这时大门传来指纹识别的声音。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林挽月。
她脸上满是笑意，手臂上正搭着一件衣服，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我正在找的旗袍。
见我面色不善，林挽月扬起眉毛。
“暮云姐，醒得有点晚哦，幸好江大哥心疼你和你一起搬出来住，不然你这种懒媳妇要被婆婆戳脊梁骨的。”
“哦对了，我来还衣服。”
说完她一扬手，旗袍带起一阵风，掉落在我脚边。
我忍无可忍，厉声质问：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话刚出口，江阳推门进来，快步拦在林挽月身前。
“妈你干什么，人家林阿姨说没穿过旗袍，爸爸借给她穿一次怎么了？”
我看着江阳伸直的手臂和保护的姿态，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对峙间，江寄舟紧跟着打开门。
他只扫了一眼，就面色不悦地看向我。
“程暮云，从前我觉得你温柔可人，你现在怎么全变了？”
“衣服是我做主借给挽月的，你有什么脾气冲我来，别刁难人家一个小姑娘！”
我捡起旗袍，看向暴怒的江寄舟。
“这是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借给别人？”
江寄舟气急了，声音都增大了几分：
“程暮云你究竟怎么了？”
“你一个家庭主妇，生活费都是我给的，我在养家，我怎么没资格！”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说完，江寄舟牵住林挽月的手，声音温柔下来：
“挽月你别和她计较，她总是这样神经兮兮的。”
“今天让你见笑了，你不是说想去滑雪场吗，作为赔礼，我带你和江阳一起去吧。”
林挽月还是那副柔和的姿态，只是微微颔首。
见她同意，江阳高兴得又蹦又跳。
“好耶，我们快走吧！”
“妈你乱发脾气，罚你在家好好反省，正好我们只有三张票，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说完他们一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抿抿唇，掏出手机，退掉了亲手抢到的三人滑雪场新年票。
回家的机票定在晚上，眼下还有些时间。
我换好衣服，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闲逛，准备买些特产带走。
结账时，手机响起，刚接通就传来了江寄舟愤怒至极的声音：
“程暮云你把滑雪场的票退了？”
“你知不知道我在门口丢了多大的人！”
“赶紧重新买三张票，儿子本来高高兴兴的，都怪你，害得他差点哭了！”
手机中声音嘈杂，我却清晰分辨出了林挽月的劝告：
“江哥你先别生气，她可能是在怪你们没带她一起。”
“不如我先走吧，你们去接程姐姐来好好哄一哄，是我打扰了。”
我没等江寄舟再开口便挂断电话，拎起特产和行李箱，打车去了机场。


林挽月慌张起身，声音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
“只是刚刚听阳阳说家里从来不做虾，想满足一下孩子的胃口......”
她歪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还没说话，江阳就不悦地摔了筷子，一把拉着林挽月坐下。
“林阿姨你道什么歉。”
“我妈过敏从来都不给我做，是个自私鬼，你比我妈对我好多了。”
林挽月固执地垂着头，江寄舟也伸手去拉。
“行了程暮云，人家也是好心，又没逼你吃，你也没真的过敏。”
“大过年的，别刁难人家。”
林挽月依靠着江寄舟的力道施施然坐下，又往江阳的面前夹了一只虾。
“阳阳喜欢的话，以后阿姨经常给你做好不好？”
江阳眼睛眨巴一下，快活地叫喊起来：
“好！那我如果每天都想吃呢？”
江寄舟用筷子敲了江阳的头，声音中满是嗔怪：
“你想累死林阿姨吗？”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我看得无趣，默默关上了卧室门。
窗外的烟花不断闪烁，我蜷缩在黑暗之中，忽然觉得自己很累。
江寄舟的父母在本地小有产业，结婚后，他接受了爸妈的馈赠，每天都在忙碌。
我水土不服，又怀上了江阳，在江寄舟的再三承诺下，安心做起家庭主妇。
我是个俗人。
我和所有耽于情爱的女人一样，收拾家务，侍候儿子，总想着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是我的人生。
可如今我才发现，我所珍视的人生，可以被别人轻易撕碎。
我满心失望，手机忽然叮咚作响。
是爸妈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我穿着毕业礼裙，他们牵着我的手，满眼期待。
宝贝，明年能回家来过年吗？
我们买了你最爱吃的花生元宵，可惜你今年又没吃到。
隔着一扇门，三人的笑声愈发刺耳。
我擦干眼泪，给自己定好了回家的机票。
不用明年，我今年就回。
元宵记得给我留一碗，爱你们。
刚做完这一切，卧室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江寄舟像是喝了点酒，斜倚在门框上。
“你好好的摆什么脸子，人家觉得尴尬吃完就走了。”
“快出来收拾碗筷，顺便帮我熨一下明天的衣服，我出趟门。”
儿子也跟着探出张小脑袋：
“妈你要睡了吗？”
“大过年的睡这么早干嘛，你买的烟花放哪里了，林阿姨说没人陪她放烟花，你先给我找出来再睡。”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翻了个身，背朝二人。
“我不舒服，你们自己找吧。”
见我如此，儿子不悦抱怨起来。
“你别总是这么扫兴好不好？”
“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只有你一天天除了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
“人家林阿姨就没你这么矫情。”
我当年难产，顺转剖，流干了一半的血才生下江阳。
他没事，我却落下一身的病，每每过冬，风一吹就偏头痛。
过去看着一家人和睦，我甘之如饴。
可如今，听着亲生儿子对自己的评价，我放下了最后的纠结。
我点开手机，退掉了那张儿童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