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时，我才确定我是万人嫌，所有人都讨厌我。

像大明星一样漂亮的班主任给我们布置家庭作业，让我们用家长的手机给一个男明星投票，投完记住当时的票数，她会挨个检查。

继母帮顾小鹏投完后，难为情地看看我，“对不起啊，楚楚，妈妈只有一个手机号，你去书房找爸爸。”

害怕麻烦爸爸，更害怕他生气，所以只是站在他面前还未开口，手心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我支支吾吾地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爸爸脸已经黑了。

“顾楚楚你能耐了，多大就学会追星了。”

我不知道“追星”的准确意思，但从爸爸的表情不难看出，我又闯祸了。

为什么总惹爸爸生气，我好讨厌自己，于是低下头跟爸爸道歉，说，“这是我们家庭作业。”

爸爸不信，更气了。

徐若初听到动静走过来。

我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她帮我解释这是我们的家庭作业，她刚帮顾小鹏完成过。

但她扫了眼手机屏幕之后，同情地拍拍我爸后背，“哪有家庭作业是给明星投票的，这孩子怎么教都教不好，就是爱撒谎。”

我张着嘴，委屈地说不出一句话。

顾小鹏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着爸爸的大腿，“姐姐骗人，老师根本没留家庭作业。”

那晚爸爸气得不行，把电脑摔得粉碎，“你是替孟知意来折磨我的。”

第二天，看着全班同学都交上去带票数的纸条。

我也随便写了交上去。

却被顾小鹏当场戳穿，“顾楚楚撒谎精，他不仅没有投票，还告状说老师是狐狸精，想勾引我爸爸。”

我百口莫辩。

那天温柔的老师，很狠拧红我的耳朵。

全班同学都像爸爸一样骂我是撒谎精，孤立我。

“家长都喜欢聪明学习好的孩子。”

老校长的这句话，像救命稻草，被我听在心里。

我想如果我所有课程都考满分，爸爸肯定会喜欢我，再不济也会夸我两句。

我还从没被他夸过。

所以我没日没夜地学习加减乘除、背课文、默单词、练口语，对老师问的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但期中考试成绩给我当头一棒，全班倒数第一。

顾小鹏上课睡觉，下课疯玩，却稳居第一。

我处处不如他，所以就越发努力。

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倒一，惹怒了爸爸。

他苦笑着看我，“回家就抱着书，比谁都认真刻苦，合着是装给我看的？你也是真行，数学考零蛋。”

我委屈地辩解，“题目我都会，我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老师阅卷出问题了。”

他扶额，无奈地看着我，“还狡辩，这第几次倒数了。”

“爸，你信我这一次行吗？我真的都会。”

我求他信我一次，开始背乘法口诀。

他却动手给了我一巴掌，“顾楚楚，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抿着唇，咽下所有委屈。

为什么爸爸不信我？

我真没撒谎。

从这以后，我成了哑巴。

即使在学校被欺负狠了，也一声不吭。

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但他不信我。




再后来，我知道孟知意做的那些荒唐事，知道爸爸受了委屈。

他不是恨我，是恨她。

我替妈妈感到愧疚。

于是我努力学习，承包所有家务，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总之我想尽办法讨好他们，默默忍受着所有委屈，偷偷羡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爸爸宠爱的顾小鹏。

我简单地认为等我偿还完所有妈妈犯过的罪，爸爸就会重新爱我。

我的生日比顾小鹏早了一个月。

从小到大，没人给我庆生，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不过没关系，一个月后偷偷尝点爸爸亲手给顾小鹏做的蛋糕，我也知足了。

味道是一样的。

于是，我早早想好送给顾小鹏的生日礼物。

早出晚归帮着书店老板打扫卫生攒钱。

顾小鹏生日那晚，当我抱着奥特曼人偶回家的路上却遭遇到不幸。

我被折磨致死的那晚，爸爸在给顾小鹏庆祝生日。

三人围着闪着烛火的蛋糕，脸上全是幸福。

爸爸把生日帽戴到顾小鹏头上，搂着徐若初，“今天使我们宝贝儿子，八岁生日，也是你的受难日，辛苦了。”

徐若初流下幸福的泪水，吻上爸爸。

顾小鹏笑着，“到我许愿了，我希望爸爸永远只爱我一个。”

顾知节一怔，气氛凝重起来，他说，“已经实现的不能算是愿望，重新许一个。”

所以爸爸是从没爱过我对吧。

心里涌起一阵悲伤，老师明明说过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我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所有人讨厌。

顾小鹏许完愿，爸爸神秘兮兮地从里屋拎出包装精致的大盒子。

是送给顾小鹏的生日礼物。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给我过一次生日，可悲的是次次都落了空。

顾小鹏双眼放光，兴奋地撕开包装袋，一个奥特曼赫然出现在眼前。

比我送的大很多，贵很多。

幸亏我没送出去，不然又要惹爸爸生气，惹继母嫌弃。

顾小鹏跳进爸爸怀里，亲他的脸颊，“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给儿子过生日，他确实是顾小鹏的好爸爸。

爸爸开始了奶油大战，抹了顾小鹏一脸。

顾小鹏嚷着让徐若初帮他，一起讨回来。

最后满是奶油的三人，满客厅互相追着跑。

我从没看过他们这么快乐。

每次我在场，徐若初眼眶的泪总半落不落，于是爸爸也自责安慰她，批评我。

对我敌意一向大的顾小鹏也总哭着说我如何欺负他。

之前我总想着讨爸爸欢心，让爸爸幸福。

死后才明白，我死了，他才会幸福。

死亡后的第三天，爸爸每日沉浸在幸福里，把我彻底遗忘了。

这天，他们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出去散步，途径我遇害的那条巷子。

顾小鹏捡起路边的奥特曼，对着爸爸兴冲冲地喊，“这跟姐姐承诺给我买的一模一样。”

爸爸笑容僵在嘴角，视线久久停在奥特曼上。

联想到那晚的电话，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张口想问问我的下落，却在看到徐若初通红的眼眶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跟孟知意滚床单有了我，是他一辈子的痛。

他会尽力补偿徐若初母子。

顾小鹏眼尖地发现远处，门外喷溅出，现已干涸暗红的血迹，“爸爸，你说门后是不是地狱，会不会有恶鬼。”

爸爸的视线扫过去。

我突然开始期待他发现我尸体的瞬间。

他会不会可怜我，对我愧疚，为我掉眼泪，对我说声“我错了，爸爸爱你。”

他蹙眉，表情凝重地走过去。

我也随着他的动作屏住呼吸。

“啪嗒！”

老旧的门开了，爸爸立马攥紧了拳头，脸色惨白。

因为这真的是地狱。

视线落在我惨白的手臂上时，他浑身颤抖。

那里躺着的是他女儿。




爸爸讨厌妈妈，更讨厌我。

因为妈妈死了，我还活着。

我是他和继母爱情里一根碍眼的毒刺。

弟弟八岁生日那天，我意外撞见歹徒报复社会。

我浑身颤抖，给他打去电话，求他，“爸，楚楚好害怕，你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他冷嗤一声，“不愧是孟知意生出的孽种，卖惨说谎张口就来，知道今天是小鹏生日，故意跟他争宠？死，那就死远点，省的碍眼。”

话落，电话被掐断。

穷凶极恶地歹徒扯开我的衣服，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待。

我死了，死在他儿子八岁生日这天。

但那个最希望我死的顾总，突然慌了，开始满世界找我，日日夜夜忏悔。

今天是弟弟八岁生日，我用所有零花钱买来奥特曼，哄他开心。

却在回家的路上，撞见坏人在殴打一个姐姐。

我被吓哭了，拔腿朝家跑，却被刀疤叔叔揪着头发拽回来。

我被按在床上，刀疤叔叔捏着我的脸，笑得像地狱爬出的恶魔。

但幸好，我有个奥特曼一样无所不能的爸爸。

他一定会保护我。

我镇静下来，骄傲地告诉他们，“我爸爸是顾知节，你们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不信，直到我熟练地背出他的个人信息。

他们惹不起爸爸，给我一个求救的机会。

电话接通，我带着哭腔，“爸，楚楚好害怕，你救救我，不然我会被杀死。”

他却冷嗤一声，“不愧是孟知意生出的孽种，卖惨说谎张口就来，知道今天是顾小鹏生日，故意跟他争宠？死，那就死远点，省的碍眼。”

我忘了，我爸爸虽然无所不能，但他讨厌我，又怎么会保护我。

我木然地躺在床上迎接死亡。

那晚很痛，但醒来却又没有了痛觉。

我这才发现我死了，我的灵魂飘在空中。

看着被随意丢弃的自己的尸体，我好难过，好想哭，我再也不能叫“爸爸”，再也感受不到他手掌的温度了。

但爸爸应该很开心吧！

他再也不用看到我，再也不会回忆起那段失败的婚姻。

再没人给继母添堵，跟弟弟争抢父爱了。

多余的我没了，他们一家三口才会幸福啊！

我妈孟知意是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

她的人生一帆风顺，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

在她二十岁那年，她盯上了温文尔雅的顾知节。

他长相俊美，性格儒雅，对谁都友善和气。

唯一不好的是他有女朋友，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于是孟知意五百万拆散他们，送徐若初出国留学。

又轰轰烈烈地追求顾知节无果，最后用下三滥的手段怀上了我。

知道孟知意怀孕的那刻，他妥协了，跟她奉子成婚。

婚后孝敬父母，宠爱孟知意，接管了孟家的企业。

但平静地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孟知意生我难产去世那晚，顾知节把一手提拔他的孟如海夫妇送进监狱。

我在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无人认领。

最后院长找到顾知节，把我递给他时，他身后站着抱着孩子的徐若初。

他松开手，我被砸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他嫌弃地来了句，“人死了还不放过我，留个拖油瓶恶心谁？”

说完，他抱起顾小鹏，嘴里发出怪声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