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两个小时后，电梯门才被打开。
维修师傅怨气满满，我道谢说了一半，他转身嘀咕：“深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出去卖啊......”
好像是因为我坐了，电梯才坏的。
“跟我道歉。”
师傅不承认自己说的话，物业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打马虎眼，说他师傅说的是“快点回去睡觉了”。
我说要去调监控。
他们道德绑架，说自己多么多么辛苦，赚得钱又少，还得受气。
“不关我的事，这是你们的工作职责。”
“老婆？你怎么......”
宋洄从外面进来。
物业和师傅听见是我“老公”，马上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对不起师傅，我老婆今天心情不太好，辛苦你们了，快回去休息吧。”宋洄说。
师傅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笑了，“宋总真善解人意。”
宋洄蹙眉，“大家都不容易。回家吧。”
不容易？那你怎么没理解一下那个保洁阿姨，不小心把抹布碰到了赵清然身上，就被开了。
因为赵清然洁癖。
“那个阿姨干活本来就粗手粗脚的，上个星期还把清然的盆栽打碎了，你赶紧再招一个心细一点的。”
......
宋洄要拿我的行李箱，我抢过来。
“你没看见我的微信吗？我们......”
“邱意，够了！分手是随随便便能提的吗？我不同意！”
我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外走，他抢了两次没争过我，就低气压地跟在我后面，送我回了自己家。就在隔壁小区，步行十分钟。
但我的脚趾疼，每一步都疼。
“你先好好睡一觉，冷静冷静。”
“我们的事，等我出差回来再商量好吗？就算要告诉家里，也得慢慢来。我不会辜负你，你也别这么逼我好吗？”
我关上了门。
第二天下午，我回公司走离职手续。
郑晖惊讶，“辞......辞职？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宋洄知道吗？”
“他昨天半夜不是去接你了吗？没跟你说？”我问。
“哦哦......”他做出恍然的样子，“我喝多了，忘了忘了，他是提了两句。”
赶紧低头签了字。
“谢谢，再见。”
晚上回爸妈家吃饭。
“我答应相亲了，就先见那个律师吧。”
我妈激动地筷子都掉了，“太好了，你终于知道着急了。”
“不要那个律师了，妈又给你物色了一个更好的，大学教授。”

2
赵清然家里的门锁坏了，她不敢睡觉，只能向师兄求助。
师兄乐于助人，又帮到床上去了。
小姑，我喜欢宋洄，我们公平竞争吧。
赵清然给我发了一张两人抵在一起的脚。
赵清然是宋洄的直系学妹，现在研二，是实习生。
她热情开朗，什么事都抢着做，干活也利落，大家都喜欢她。
但她看宋洄的眼神不单纯，对我也有微妙的敌意。
我跟宋洄提过一次，他像是在听笑话。
“你太敏感了，她有男朋友。放心，你老公心里只有你一个，看不见别人。”
现在呢？她的男朋友，他的心，都去哪儿了？
宋洄，分手吧，我认真的。
把微信发过去，我起来收拾东西。
害怕他妈突袭，我放在他家里的东西很少，一个小号行李箱都没装满。
电梯走到七楼，突然停住了，因为惯性我没站稳，脚趾撞到了行李箱的轮子上，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坐在电梯里，自嘲一笑，屋漏偏逢连夜雨。
镜子里映出的女人实在狼狈。
“老姑婆......”
我大伯是家里的老大，我爸是最小的弟弟，两人的年纪差了二十岁。
大伯的儿子，也就是我大哥，离异后和宋洄的妈妈再婚，重组了家庭。
那年宋洄十六岁，高考结束，报送了A大。我二十一岁，也确定保研了A大。
喜宴上，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比我高两个头，闷闷地叫我“小姑”。
但也就叫了那一次，知道我们在一个学校，他叫我“学姐”，熟了以后叫名字，我玩笑地骂他没大没小。
我把他当弟弟照顾。
我们不在一个校区，每隔一两个星期，他会过来找我吃顿饭。
他大三时就修完全部课程，做完了毕设。大四开始全身心跟同学一起做创业项目。
毕业典礼那天，他跟我表白，说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喜欢上我了。这四年他逼着自己迅速成长成熟，就是为了追上我，配得上我。
“你开什么玩笑？”我惊愕。
他认真地看着我，“不是玩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我的自行车筐里都会有一枝花。
如果他出差实在赶不过来，就会提前多放几枝。
他坚持了整整两年。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步入社会，越来越像大人模样，而我焦头烂额地读博，学生气十足。
有一次我和他并排站在电梯里，我看着镜子里的我们，觉得五岁的年龄差，好像也不是那么明显。
不久后，他们公司拿到了投资。他买了钻戒，“我做到了很多人三十、四十岁都做不到的事，邱意，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好吗？”
我点了头。
那天我跟导师因为文章挂名的事彻底闹僵，情绪在崩溃的边缘。
后来我决定退学，他支持我，陪伴我，经常陪我说话到后半夜。
转了硕士毕业后，我去了他们公司帮忙，做宣传和文案工作，慢慢地也负责行政后勤。
除了合伙人郑晖，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包括“姑侄”关系。
后来又多了一个，小师妹赵清然。

1
我比宋洄大五岁，辈分上是他的小姑姑。
他追了我两年，我们地下恋谈了三年。
我三十了，爸妈催我相亲结婚，我跟他吐槽这些奇葩的相亲对象。
“你什么意思？恨嫁了？你放心，我答应过就肯定会娶你。”
他烦躁地合上电脑，说去公司加班。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他小师妹的一条60秒语音。
“师兄，我好心疼你，老姑婆一直这样缠着你，真的太自私了。”
他没有反驳，轻笑调情：“现在不是你缠在我身上吗......”
后面几十秒，全是各种暧昧的黄噪音。
......
十一点半，宋洄回来了。
我们的约定，应酬再晚，也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家。
“老婆，我买了小龙虾，快来吃，我先去冲个澡。”
我坐着没动，他出来，剥好了两只递到我嘴边。
“真跟我生气了？抱歉老婆，我那阵方案改不好，有点烦。我反思了，以后绝对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给你。”
反思......在小师妹身上反思的吗？
我自己剥了一个，鲜香麻辣的小龙虾现在却食之无味了。
“宋洄，你说得对，我恨嫁了，想结婚，想生小孩了，毕竟年纪到了。我们跟家里坦白吧。”
宋洄剥虾的动作顿了一下，笑道：“我当然也不想一直藏着掖着。但是这个项目正在关键期，我实在分身乏术，要是家里再闹起来......”
他很为难。
“老婆，再等一等好吗？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就回去跟他们说。”
我点点头，“嗯。”
他明显松了口气。
“那先偷偷把证领了吧，还有半个月，就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他笑了，做出一副赖皮的样子。
“老婆，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真的不该说你‘恨嫁’，是我‘恨娶’。你打我，让我长长教训，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他握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放。
我看着他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
“要么结婚，要么分手。我等不起了，等你到三十岁，我就真的变成老女人了。”
他烦躁地站起来，撸了撸头发。
“不是......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你至于这么抓着不放吗？”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老？你就算现在三十五，四十五，我也爱你，也会娶你，你在害怕什么?”
爱我，娶我，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以前说的时候，是笑着的，满心满眼都是我，爱意不需要用语言来强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成了例行公事，“娶我”变成了我缠在他身上的枷锁。
我害怕很多事情，年龄的差距，辈分的错乱，家人的反对......
但因为他炽热汹涌的爱，我克服自己心理上的障碍，选择相信他，跟他一起走上这条难走的歧路。
可人家却先腻烦了我，跑出去吃野食了。
我没忍住，眼泪还是出来了。
宋洄抱住我，吻我，“老婆我错了，你别难过，我爱你，我有多爱你你知道的......”
他手往我衣服里伸，想用这种最便捷的方式中止争端。
我没推动他，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你给我滚！”
正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按了。
“郑晖喝多了，让我去接他。”

4
赵清然一直在用朋友圈“直播”她和宋洄的甜蜜瞬间，应该是仅我可见。
在飞机上十指紧扣。
师兄喂她吃东西。
一起逛夜市，走累了师兄背她。
住一间房间，阳台play。
......
看到这些，一点不难过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他曾经恶狠狠又特别委屈地给我说：“我真想把我的心扒出来给你看。”
现在我倒是真想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天，我妈让我打扮好看一点，去接她下班。
她在大学图书馆工作，亲自搭讪了一个副教授。
我右脚大拇指还在疼，只能穿洞洞鞋。为了搭配，就穿了短袖加运动裤。
我妈一见我就抽了我胳膊一下。
我洗头化妆了，够重视的了。
她跟同事去聚餐，让我们两个自己安排。
祁声是研究古生物学的，很冷门，在Z大就他一个人搞，带两个博士。
“我们就坐湖边吧，我看你脚不舒服，我去食堂看着买点，你坐着等一会儿。”
我心里微动，“好，谢谢。”
“野餐”完，天也黑了，他送我回家。
宋洄不停地给我打视频，说在地摊上看见一个手镯我应该会喜欢，让我挑一下款式。
我索性关了机。
“那个是李老师吧？”
我爸妈在路边遛狗，手拉着手。
我点头，“嗯。”
“叔叔阿姨真恩爱，所以能养出这么好的女儿。”
我笑了，“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祁教授。”
回家后，我妈问我怎么样，我如实说：“还行，不讨厌。”
我妈拍我爸，“有戏有戏！”
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人品好的男人结婚过日子，有爱情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用强求。
打开手机，宋洄说他给我选了一个。
半夜，赵清然戴着那个镯子对着镜子自拍，白衬衫，吻痕，要素齐全。
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一个星期后，他们出差回来。我租的那个房子已经退了，他过去打不开锁了。
“邱意你去哪儿了？还有郑晖说你辞职是怎么回事？”
“我们分手了。”
宋洄要发脾气，赵清然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说。我不同意分手。”
一个小时后，我们就见面了。
在日料店门口。
赵清然挽着宋洄的胳膊，整个人都要挂他身上了。宋洄看见我，马上把赵清然拨开。
“小姑？”
赵清然热情地给我打招呼。
“好巧哦，你也来吃饭啊？这位是？”
我好笑，扫了一眼宋洄。
“朋友，以后说不准，可能是你小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