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八年前
「快跑啊，不要在这逗留！」
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快速逃离。
救护人员正在紧急疏散人群。
「石头快滚下来了，赶紧跑，受困人员我们会救下！」
眼前的水泥房掉下碎屑，摇摇欲坠。
而我只是呆愣地看着眼前。
「别走，好不好……」女人双目含泪，面露哀求。
她被困于地下。
大型石块相继交叠。
唯一的缝隙，只够她出手求救，连声音都微弱起来。
而男人毫不犹豫甩开她的手。
「栀栀不知所踪，或许更加危险。」
「江雪，你等等，确认栀栀平安后，我马上回来。」
他快步冲去别处。
那么长的路，一个回头都没有。
恰在此时，水泥房彻底坍塌。
山上的碎石滚下来……
女人绝望地闭眼。
最后一道能够呼救的缝隙，也被堵住了。
我站在原地。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是年轻时的爸爸妈妈，也是妈妈死后，爸爸曾愧疚转述的场景。
突发地震，山体崩塌，碎石滚滚而落……
爸爸抛弃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妈妈。
毫不犹豫，去救了他的白月光。
2.
「房子马上就要塌了，妹子，你快离开这里！」
救护人员拽着我的衣服，将我往外拖。
不！
我不能走！
终于回过神。
我奋力挣脱身后的力道，几近连滚带爬，冲去坍塌的房屋下，奋力搬开一块块石头。
妈妈，刚才就在这里……
「听得到吗，你别睡！」
边挖，我边颤抖着声音喊：「你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一定会救下你……」
双手已然鲜血淋漓。
痛意阵阵袭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停下动作。
「你别睡，江雪！」
工作人员赶忙来拦我，「你先走，我们会尽快救援的。」
走？
不行，不能走。
妈妈就是因为这次，萌生死志的啊。
我回头，连声哀求：「你帮帮我，帮我把她救出来好不好…她是孕妇，不赶快送去医院不行的。」
这时的生命检测仪技术还不成熟。
在原来的时间线里。
妈妈被困三天两夜，才被搜救犬发现，险些因此丧命。
因为那次缺氧的缘故。
我出生后，双腿先天无法行走。
妈妈因此内疚多年。
最终，在我成年礼那天没能战胜抑郁病魔。
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救护人员一愣，很快意识到问题严重。
「过来几个人，这里有孕妇！」
我再次奋力搬开石块。
终于。
在专业人员的帮助下。
意识略显恍惚的妈妈被救了出来，很快被担架抬走。
我也松了一口气。
踉踉跄跄起身。
却在站稳一刹那，脱力晕倒。
3.
宛长的梦境将我席卷。
一下子将我拖回十八岁生日那天。
治疗腿疾多年的我，终于能够像常人一样行走。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我冲回家，想要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可家里没有人。
唯独桌上，留下一封薄薄的信。
妈妈的字迹清秀。
翎希亲启：
很抱歉，我的宝贝。
让你生下来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独立行走，因此缺少许多结交朋友的机会。
那天你爸爸说会回来，可是没有，哪怕成功获救，那个场面依然成了我数十年来的心理阴影。
你出生时水灵可爱，我处于极度欣喜的状态下，却被医生告知你先天无法行走，需要坐轮椅。几乎一瞬间，我就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而晕了过去。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因为和林栀赌气，跟着你爸爸来到山庄，从而害了你的一生。
多年来，我饱受抑郁症的折磨，无时无刻都在自责内耗，怨恨自己做的不够好……
今天你已经成年，我想，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可惜妈妈实在太累，无法再陪伴你了，祝你一生安康，幸福永远。——最爱你的妈妈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
踉踉跄跄冲到天台，恰好看见一身白裙的她站在边缘。
向前一小步，就是深渊。
可她丝毫没有犹豫。
「妈妈——！」
我拼命冲过去，伸手想要拉住她。
却只抓住衣角。
柔顺的衣料和我的手短暂摩擦。
最后跟着它的主人，一同跌下高楼。

赶走
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
孕期情绪本就敏感。
妈妈气不过，订了机票过来，因此遭遇地震与山体滑坡……
思绪回笼。
林栀还在柔声劝慰。
「阿宪，你先不要计较，小雪现在还有着你们的孩子，骂不得的。」
「怀个孕而已，」宋宪不耐烦道：「哪会这么矫情？」
「依我看，就是她不分轻重缓急。」
「看我先来救你，就胡思乱想，故意闹脾气！你也别劝我了，她如果有你一半知性懂事，要我的命都行。」
闻言林栀不吭声了。
可我看见她的眼底，有着一抹明晃晃的得意挑衅。
「宋宪，你太过分了！」妈妈气到浑身颤抖。
「那天，你为了林栀抛下我。」她字字泣血地逼问：「你知道那块石头压下来，眼前一片黑暗时，我有多绝望吗？」
「我都差点死了，哪里还顾得上手机？」
「如果你不爱我，当初就别和我联姻，如果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插足你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关系弄得一团糟！」
她重重地，一字一句说完。
然后别过头，继续为我削苹果。
我看到她眼角那抹湿润，忍不住伸手擦拭。
却被拦了下来。
「呵，你赌什么气？」
宋宪几步上前，一手将她拉起。
力度重到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宋宪恍若未觉。
他不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赶走栀栀？」
「那天地震，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我已经知道你的位置，你一定会平安，可栀栀还不知所踪。」
「江雪，你已经二十四岁了，都快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我漠然地看着他。
眼底已然冷得快要结冰。
一定会平安。
谁信？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说的。
可他忙着照顾受惊过度的林栀，一次都没有想起妈妈。
她最后是被搜救犬救下的。
即便后来得知我先天残疾，他也没有一句安慰。
甚至还想，再生一个身体健全的孩子。
现在听见这话，我只觉得可笑。
可我也不想和他们这对渣男贱女纠缠。
直接摁了呼叫铃。
「怎么了？」
护士匆匆赶来时。
我眉头仍是紧锁的。
「你们医院就是这样让神经病来打扰病人休息的吗？」
伸出被包得像蚕蛹的手。
我指着宋宪和林栀，冷下声音道：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突然闯到我的病房来大吵大闹，还想强行把人带走……」
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双双愣在原地。
直到护士叫来身健体状的保安。
宋宪终于回过神。
他怒极反笑，「江雪，你交了个什么朋友？」
「说不过就赶人是吧，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呢！」
见江雪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我赶忙护住她，对宋宪这个血缘上的亲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哪来的精神病，赶紧送去医院看看精神科，小心耽误病情。」
不等两人回复。
保安一左一右，将他们架走。
力度大到让两人齐齐发出哀嚎。
「对了，你既然醒了，记得把身份证医保卡拿来。」
「因为昏迷又没手机，我们还没有你的身份信息。」护士走前低声提醒。
我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爸爸的白月光
好在，这次我成功救下了妈妈。
醒来时，她在病床边照顾我。
边给我喂水，边柔声问：「工作人员说，是你救下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我下意识想说自己叫宋翎希。
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是不方便吗？」
见我欲言又止，她愣了一下，很快笑着打圆场：「不说也没关系。」
怎么会不方便呢，妈妈。
我垂下眸，掩去要落的泪。
这个名字，是你亲自为我取的。
只是原来姓氏随父。
可是来到十八年前，直到我爸做的那些混账事。
我也不想姓宋了。
很久以后，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颤抖着声音，对她说：「我叫江翎希。」
妈妈突然笑了。
她的相貌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大家闺秀，笑起来嘴角有两颗浅浅的梨涡，很温柔很宁静。
「好巧，我给孩子娶的名字也叫翎希。」
「寓意独一无二，稀世之宝。」
「历来规矩，子女随男方姓，未来我的孩子大概就叫：宋翎希。」
我看愣了。
上辈子，妈妈整日处于崩溃边缘。
真心实意的笑容少得可怜。
唯独我生日和新年，她会笑一笑。
但那都是勉强。
现在这样，真好啊。
我能够独立行走。
妈妈也并未萌生死志。
聊开以后，她告诉我：「那天地震，我晕倒之后做了一个梦，觉得你和我梦里的孩子好像。」
就这一句话。
我感动得止不住落泪。
她又连忙安慰我：「你别哭，你身体很健康。」
「饿了吗？我叫人买的粥还没到，先吃点水果吧。」
我忍下哽咽，应道：「好。」
病房内一片祥和，妈妈低着头，悉心为我削苹果。
门却在此时被人踹开。
5.
「江雪，你闹够没！」
男人怒气冲冲闯进来，面色阴沉。
「赌气不接我电话，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女人。
女人面露担忧，却在暗暗供火：「阿宪，你别这样，小雪还怀着孕呢。」
「打不通电话，大概是没电了。绝对不是因为吃醋，所以故意关机让你担心的……」
几乎一瞬间，妈妈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
她放下苹果，静静看着两个人。
来人是我爸宋宪。
而那个女人……
我猛地抬眸看向她。
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林栀。
她不仅是我爸的秘书，也是我爸年少时出国的白月光。
为了她。
宋宪屡次抛下妈妈，让她孤身一人。
因为她。
妈妈屡次被人误会，风评也不再好。
多俗套的剧情。
白月光归国，宋宪虽然有了妻子，依旧对她魂牵梦绕。
所有事，都是以林栀为先。
妈妈生我那天，他也被林栀一个轻飘飘的电话叫走。
包括这一次。
公司准备发展新项目，目的地就是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
他们计划在这里建立旅游山庄。
宋宪决定亲自过来。
原本妈妈想在家里安心养胎的。
可启程前，林栀突然给她发了条挑衅短信。
姐姐，这次阿宪要出差一周，家里你要好好照料呀。
既然怀孕了，就不需要你忙前忙后了。
晚点我会来家里收拾阿宪需要的衣物，他最爱穿黑色ck短裤，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