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是我买的沙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儿子眼里闪过不耐烦，僵硬的安抚道，
「我知道，以后这房子也是给我的，我现在就想换。」
听他这么说，像是会在国内定居，我放下了拦住的手。
好歹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再多不高兴做爹的也要理解。
「那个沙发放在门口，我自己处理。」
见我软了语气，儿子一脸欣慰，任由我自己去安排破旧的沙发。
这么多年过去，古铜色的沙发越发锃亮，没有破损的痕迹。
儿子知道沙发是金丝楠木做的依旧选择要丢掉，我心疼的让人带到乡下去。
不过是出个门的功夫，家里就已经焕然一新。
一改之前的中式风格，像是网上说的什么音死风。
回来时没有看到儿子，反而看到了许诗诗和王伟杰。
两人如同眷侣一般搂在一起，
「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还要点脸嘛？」
我冷不丁的出声，许诗诗吓得往男人怀里钻。
两人十指相扣，动作熟练至极，像是已经做过无数遍。
「伟杰，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祁年已经打通了两间房」
身体里的血液直冲天灵盖，
他们在说什么？让王伟杰搬进来住？
「我不同意。」
许诗诗不理会我的愤怒，柔声对王伟杰继续说道。
「你就好好养病，剩下的一切有我们，清词给你做护工，有什么需要直接说，不要不好意思。」
王伟杰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还有一幅斯文的眼镜。
和他相比，我就是从乡下来逃灾避难的人。
「这不好吧？清词会不高兴的，我还是走了算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他做惯了护工，不差你这一个。」
许诗诗的话逗的王伟杰哈哈大笑，
我看着两人眼神拉丝的模样，嘴快要黏在一起嗤笑，
「两个加在一起一百四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年轻谈恋爱，真恶心。」
他们脸色一白，
「陈清词，你非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我说的难听？还能有你们做的事恶心嘛？还让我给他当护工，许诗诗你还要不要脸？」
许诗诗的脸色忽然诡异的平静下来，换上得意的笑脸。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吃醋。好了，伟杰也是有难处，他没有家人，还生了大病，我们肯定要帮忙的。」
许诗诗语气疼惜，恨不得得病的是自己。
王伟杰也配合的突然跪在地上，年迈的身体瘫软，向我磕头。
「清词，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走就是了。别去为难诗诗。」
许诗诗看着我恨铁不成钢，继续苦口婆心劝我。
「伟杰确诊了渐冻症，可能命不久矣，你就不要和他争风吃醋了。」
我气愤不已，朝他怒吼。
「他渐冻症关我什么事？是我害的嘛？凭什么我要照顾？」
「你们还把他带到家里来，有问过我的意见嘛？」
她一脸震惊，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我真没想到，你变成了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伟杰需要我们，你的良心去哪里了？」
良心？

5
「良心就是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伺候全家人，换来的是你为了你的情人让我去做护工。是我养大了孩子，操劳儿子的工作结婚，换来的是什么？是他们独自回国，为了老小三对我恶言相向。」
「许诗诗，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我做错了什么？我又哪里对不起你了？」
这几天的委屈倾斜而出，我身心俱疲。
如今，只是因为王伟杰说自己确诊了渐冻症。
所以我的妻子逼我去做护工，
我的儿子儿媳偷摸回国，为他庆寿，还要带着小三移民，
而让亲生父亲在国内孤独终老。
许诗诗瞳孔震动，挺立的身躯似乎一下子变得佝偻。
她不明白，明明只是让妻子照顾有需要的邻居，她为什么要发脾气？
「陈清词，你简直无理取闹，我和你没法说。」
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是认为一切都是我无中生有的愤怒。
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本就不好的心脏经不得剧烈动作，我疼的额头直冒汗。
「快，给我拿药。」
许诗诗犹豫的在原地打转，王伟杰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当即慌了神，给儿子打电话，拖着王伟杰出门。
「陈清词，你别装了，不要玩这种把戏吸引我注意。伟杰都被你气晕过去，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吧。」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大腿抽筋起不了身。
她居然认为我是在骗人，
王伟杰挑衅的露出笑容，奄奄一息发出声音，许诗诗加快了脚步。
我努力抓住她的裤脚，却被她一脚踹开。
看到大门在我面前关上，
我终于死了心。
给儿子儿媳打电话，显示对面正在通话中。
这说明他们已经把我拉黑了。
两眼一抹黑，我彻底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我还躺在地上。
看手机，整整十二个小时。
儿子和妻子居然都没有回家。
突然，大门被打开，儿子逆着光走进来，
我想让他帮我拿药，
他的脚尖顶着我的额头，
突然一耳光打的我眼冒金星，不远处桌上的药，
在我的哀求声中。
儿子冷漠的丢进了垃圾桶。
一颗心也跟着碎裂，还不等我继续悲伤，他强硬的扯着我丢出门外。
「照顾伟杰叔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为什么要对付伟杰叔？」
我感觉到我的嘴因为震惊而失去了直觉。
他一路拖拉硬拽，把我赶去了医院，
许诗诗正贴心的给王伟杰喂粥，郎情妾意，碍眼的很。
膝盖弯传来剧烈的疼痛，儿子逼着我跪下，压着我磕头道歉。
我逃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
想要挣扎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殴打。
「好了，阳阳，我已经原谅清词了，你不要再打他了。」
我鼻青脸肿，血腥味弥漫在鼻尖。
王伟杰委屈的红眼，让许家母子都出去，他要和我好好聊一聊。
我气愤的大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抢走我的妻子和孩子？」
王伟杰看着我笑出了声。
「我生病了，需要人照顾，你妻子儿子现成的，他们上赶着给我送温暖，我也没办法。」
事实上，我和王伟杰关系并不算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有意无意和我攀比，可后来我们关系渐行渐远。
「伟杰，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嘛？」
他脸上阴狠至极，掐着我的下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在我面前说家人，不就是想炫耀，嘲讽我孤家寡人嘛？」
「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你的妻子孩子才更应该照顾我，你安分做我的护工照顾我不好嘛？」
王伟杰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多么可笑的理由，
当初他离婚，是我在旁边安慰，支持开导他。
没想到落到最后，我居然还成了那个坏人。
他打到最后手没了力气，这才把许家母子叫了进来。
母子两直奔王伟杰而去，瞧见他红肿的手心疼不已。
儿子嫌恶的打量我，
把我像个尸体一样拖了出去，丢在医院门口。
来往的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他张口就来，指责我是我不安分，一大把年纪还要勾搭老太婆，把他妈妈气进了医院。
路人嫌恶的朝我吐口水，
我解释，换来的是迎面的冷水。
晚上已经降到了零下五度，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阳阳，王伟杰他是故意的啊，我好冷，让我回家吧。」
儿子的眼神骤然阴狠，
「你还有脸说回家？要不是你伟杰叔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
「你爸要我给王伟杰当保姆啊。」
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儿子的眼神平静至极，透露出嘲弄。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1
邻居王伟杰被确诊了渐冻症，
可他一辈子追求自由，早就没有了老婆孩子。
老婆第一时间得知，欣然答应把我送去他家做免费护工。
儿子儿媳国外定居千里迢迢赶回来照看。
就连服兵役的孙子也选择早点结婚。
只为了完成王伟杰想抱孙子的遗愿。
我想了想。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没必要在乎家人了。
1.
蛋糕奶油一点点化了，桌上的菜热气散去，
我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我生日，说好了全家人一起给我过六十六的大寿。
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出现，
我脚步缓慢的走到窗口，意外瞧见儿子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火速给儿子打视频电话，却被挂掉。
我不死心的打了好几个，那边终于接通，入目是儿子愤怒的脸。
「老东西，你赶着去死啊？我现在忙得很，不要来吵我。」
电话里隐约听见了儿媳妇叫他们，儿子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心一凉，
刚才在屏幕里一闪而过的人影我绝对不会认错。
就是楼下邻居王伟杰。
还没等我多想，家里的门铃响起，心中蔓延隐秘的喜悦。
难道他们回来给我过寿了？
打开门，还是讨厌的那张脸。
还年驻色，说的就是王伟杰，同样的年纪，他看上去却比我年轻了十岁。
「清词啊，今天我过生日，来给你送块蛋糕。」
前几年他过生日，喜欢提前大肆宣传一番，要求小区所有人给他送礼。
现在大家都对他的生日深恶痛绝，
但并不是今天。
我摇摇头，表示不要，没有错过他眼里的得意。
王伟杰刹那间跌脸，脸色阴沉至极，也不等我继续说话，他转身就跑了。
我看的叹为观止。
时钟已经走到了十二点，钟声一响，我默默祝自己生日快乐。
家里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
桌上的菜都已经冷透了，蛋糕也已经化了，
我试了一口。
好苦，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喜欢这种？
大门迟迟没有动静，
儿子和许诗诗应该是留在王伟杰家里了。
刚刚睡着，就被人从被窝里拽起。
意识迷离之际，许诗诗的拐杖毫不客气的打在我的背上。
「陈清词，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骨头仿佛都已经错位，我艰难抬头，不明白大半夜她又发什么疯？
「你有病就去吃药？抽什么羊癫疯？」
没料到我会还嘴，许诗诗一时楞在了原地。
她脸庞愤怒扭曲，犹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更加用力的抽打。
我下意识的一挡，拐杖被拍远，许诗诗更加愤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做的那些好事还有人不知道嘛？」
「伟杰被你气的一回家就不说话，到现在也没吃饭。」
我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这张脸陌生至极。
「今天是我六十六岁生日。」
许诗诗语气一噎，似乎才想起自己昨天答应我会陪我吃个饭。
她眉头紧锁，不满的瞪我，
「好了，无论怎么说都是你有错在先，明天你去上门道歉，再给个三万精神赔偿这事就过去了。」
说完，她转身回到了主卧，门被哐的关上，似乎身后有恶鬼追。
我看了一眼钟，现在是凌晨三点，
打开手机朋友圈，果然王伟杰发了一条，“六十六岁生日，老婆和儿子儿媳非要提前给我过生日。”
配图是四人亲密坐在一起犹如全家福的图片，
这是他特意发个给我看的，
今天晚上他一走，就回去加了我微信。
翻完了他所有的朋友圈，诸如此类的照片还有太多。
原来早就在几年前他们关系就已经如此亲密。
寒冷的夜，我彻夜难眠。

2
早上许诗诗准时七点起床，被坐在沙发上的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休息？穿这么少坐在这里会感冒的。」
她催促着我回床，听出来了几分关心。
总是这样，
每次对我疾声厉色之后就会给我一颗甜枣。
似乎忘了昨天晚上是她把我叫醒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从不下厨的许诗诗一反常态的在厨房里忙活，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我心中涌起隐秘的温暖。
坐在餐桌上，自然的接过了她手里的粥，瞧见里面的皮蛋，我一愣。
「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帮我打包。」
从小到大我都不爱吃皮蛋，许诗诗也不喜欢，
这碗粥给谁的，不言而喻。
她抢过去碗，手脚麻利的打包好，径直忽略我离开。
看到电梯下去，
我爬楼梯来到了王伟杰的家，门没有关紧，可以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站在玄关处，
熟悉的声音接连响起，餐桌边是远在国外上班的儿子儿媳，
还有大早上就做了粥的妻子。
「你们都在这里陪我，清词不会生气吧？」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昨天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不打死他已经给面子了。」
我最亲近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跌脸，
「伟杰叔，你就放心过好这个大寿，昨天只是预热，过几天我们还要给你大办。」
「对，你不是说想去冰岛，过完生日，我们一家人都去。」
心脏不受控的堕入谷底，
我没出声，默默走出了门，里面的人还在高升阔谈去国外旅游。
失了魂的坐在公园边上，
老人机不停的震动，震天响的铃声让路人频频回头，我羞红了脸。
「你人呢？儿子儿媳回国了，你还不赶紧回来做饭。」
「死哪里去了？」
日落西山，感受到夜晚的寒意我才缓慢起身，
回到家，儿子头也没抬，只顾着手里的游戏，儿媳扬着笑脸走到我跟前。
「爸，你怎么才回来？我们几个都饿了？」
「什么时候回国的？」
我装作不经意的试探，
「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居然听到了特别像你们的声音，真奇怪哈。」
儿媳徐春芳手指僵硬，打着哈哈，催促我去做饭。
「你肯定是听错了，我们今天下午才回来呢。」
我瞥了他一眼，她心虚的走回沙发上。
熬了点小米粥，就着昨晚的剩菜，
等三人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吃好，碗也已经洗干净。
「爸，你怎么能不等我们上桌就吃饭呢？你也太没教养了。」
儿子刚打完游戏，一开口就是对我的批评，
桌上的菜没动几口，许诗诗挑挑拣拣，烦躁的摔筷子。
「你做的这些东西是人吃的吗？」
我瞥了一眼，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吃的，现在说这些，难不成是你在外面吃了什么好的？」
三人一愣，不约而同的看着我。
瞧见我眼神里的坦荡又放下心来，张口准备继续指责。
我懒得听，自顾自的回到了卧室。
外面三个人低声说话，我听不清，只要骂我的时候才额外大声。
过了许久我再出门，果然碗和盘子都在桌上，等待我去洗。
犹豫的走到儿子的房门前，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里面窃窃私语，声音传了出来。

3
「回来了好几天，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怕穿帮啊。」
「别急，我爸就是个乡野村夫，不会知道的。」
儿子的房门没有关上，寂静的夜晚两人的说话声清晰可见。
「我们还要瞒爸多久？我都快撑不下去了，他身上的老人味快熏死我了。」
「你再等等，伟杰叔过完生日，我们就带着他和爸爸移民国外定居。」
「那爸怎么办？」
我咯噔一下，
他们早就已经约好了移民定居了嘛？
怪不得他自从去了国外，逢年过节也不肯回家。
当初我也想学着网上的年轻人去外国旅游，叫了儿子几次，即使我愿意自己出钱，他也都拒绝了。
「他，爱去哪去哪？要不是他，妈妈也不会只能和伟杰叔有情人不能眷属。每个月给他打点钱，总归是饿不死的。」
我猛的推开门，强烈的愤怒让我身体微微颤抖，
两个人见到我下意识的皱眉，
「爸，你能不能有点教养？进门就不能先敲门嘛？你都听见了些什么？」
我忽略他语气里的嫌弃和试探，再次重复。
「你们早就回来了？」
忍着心脏泛起的痛楚，
我以为他们是昨天才赶回来的，没想到啊。
一回来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见我持续追问，儿子偏过头去，一览无遗的心虚。
我又转头看儿媳妇，她避开我审视的目光，打着哈哈。
儿媳妇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从小到大没享过福，见她的时候，还是不足七十斤的“白骨精”。
我心疼不已，凡事紧着他来。
没想到，他们回来了一年多，也没有通知我。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啊？」
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我指着他们两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当初我托关系给他们两找了份外企工作，靠着我三寸不烂之舌，
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答应收他刚刚一个个大学毕业的学生。
要知道儿子现在入职的跨国公司起步就是研究生。
而他从小就没有读书天分，花了不少钱也不过堪堪二本，
更别谈儿媳家里重男轻女，又怎么会有她读书的份？
儿子脸色铁青，十分不满，儿媳妇见状立即反驳道。
「你总说的你出了好大的力气，但要不是我两有能力，也不能待到现在。一张老脸也好意思给自己贴金。」
我楞楞的看着儿媳妇，
当初儿子失业，还一事无成的时候，是我白天在外面打工，晚上回来还要管全家人的家务。
他总心疼我，但我也没让他做一点事。
儿子安定下来后，两人想结婚，是我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满足了她爸爸六十六万彩礼的要求。
「所以你们觉得你们一点错也没有。」
「我们有什么错？谁规定了我回家一定要通知你，你看你胡乱指责的样子，真是没有一点家教。」
我怔然，
听着两人的吐槽陷入了自我怀疑。
回神时，已经被儿媳妇推出了门。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二天早上，还未起床，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大批的装修工人鱼贯而入，
儿子指挥着这些人拆除装饰，将次卧和客房打通。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动我的东西。」
这些家具都是我亲自挑出来的，这么多年仍然耐用，
眼看着我最喜欢的沙发被搬出去，我急了眼。
儿子看我上蹿下跳，怒不可遏，响亮的巴掌声落下，我傻了眼。
意识到自己动手的儿子，立即收起心里闪过的微妙愧疚。
「够了，这些年你还是这个德行，你六十多岁了，快死的人能不能安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