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头苦意，林尽染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卧室，找出一身干衣裳。
正打算脱下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房门响了。
“秦爸爸，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稚嫩的童声响起。
林尽染一怔，正要解扣子的手顿住了。
紧接着，她听到了秦焰温和的声音。
“当然，这是秦爸爸的家。只要琰琰喜欢，想住就可以住。”
林尽染大概能猜到他在和谁说话了。
是辛雅然的女儿，宋思琰。
思琰，思焰。
林尽染笑了。
也是。
秦焰性格冷漠，除了在工作时候展现的威压严苛之外，平时说话总是带着一股远山白雪之感，让人不敢靠近。
很少听到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
“琰琰，从你秦爸爸身上下来！”
“不嘛，我就要秦爸爸抱！”
林尽染放下了手，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三个人听到声音，同时扭过了头来看她。
本来欢快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染染，你在家里？”
秦焰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染染……
这熟悉的称呼，让林尽染鼻子有些发酸。
曾经，有无数个抵死缠绵的时刻，他的喉间都会用低沉的声音溢出这两个字。
她总会被其中滚烫的情愫热得面红耳赤，心跳狂欢。
但现在，林尽染真的很想问秦焰一句。
你叫的究竟是染染，还是然然？
“小林同志是吧？”辛雅然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辛雅然，秦焰的好朋友。”
秦焰解释：“雅然刚刚调到文工团工作，宿舍太小带着孩子不方便，我让她暂时住到家里来。”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林尽染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完就转身要回房间。
手腕一紧，却是被秦焰抓住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焰皱着眉，又问了一遍。
“雅然是客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尽染不想当着辛雅然的面和秦焰吵架。
她甩开了秦焰的

他再次拍了拍辛雅然的手，“放心，我一直都是你和琰琰的依靠。”
辛雅然感动得眼泪更加汹涌。
她蹲了下来，将头靠在了秦焰和琰琰中间。
从林尽染的角度看去，简直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真是可笑啊。
明明失去孩子的是她，但是她的丈夫却在忙着安慰罪魁祸首。
林尽染又是悲愤又是嘲讽。
她嗤笑了一声。
笑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辛雅然神色慌张地站了起来，低着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秦焰眉头皱了皱，“染染，孩子已经没有了，把心放宽些吧。琰琰也不是有心的，我们做长辈的，总不能和孩子计较对不对？”
他心虚地垂下了眼眸。
“是啊，孩子没了……我不怪琰琰，我怪你！”
林尽染用尽了力气，狠狠朝着秦焰脸上扇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听着格外刺耳。
“林尽染，你是不是觉得流产了，就得全世界的人都让着你？我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你就是这个态度？果然女人是不能惯着的！”秦焰面子上挂不住了。
“滚，我们离婚！”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做的决定，马上离开，再也不要见到秦焰这个人渣！
秦焰气咻咻地带着辛雅然和琰琰走了。
直到出了医院，秦焰的火气还没有消。
辛雅然拉了拉秦焰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焰，小林不会真的要和你离婚吧？”
见秦焰不善地看向自己，她连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今天已经说了两次离婚……”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离婚？”
辛雅然连连摆手，“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
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秦焰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辛雅然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当夜，秦焰抱着琰琰再次冲进了医院。
琰琰的嘴边，赫然挂着一丝血迹。
林尽染睡得并不安稳。
但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被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染染，快跟我走！”
是秦
。要不，我这份儿给你吧。”
“不用。”秦焰抬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白粥，“既然发烧了，别吃油腻的。喝点粥就行。”
林尽染冷眼看着他们表演，平静地走进卫生间，留下一句“不用了”，就关上了门。
她掬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感觉人清醒了不少，就是五脏六腑还有些空落落的。
再走出去，桌子旁只剩了琰琰一个人。
辛雅然正靠在客房的门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林尽染。
“你果然长得很像我。”
“可惜啊，假的终究就是假的。在真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林尽染懒得理她，直接进门去换衣服。
但辛雅然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追了过来。
“林尽染，你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地冷笑，“受了几年宠，就真觉得自己是首长夫人了？”
“我告诉你，你能上位，是因为我离开了，阿焰把你当做我的替身而已。你信不信，只要我招招手，他就会立刻回到我的身边。”
林尽染的手顿住了。
就在辛雅然的视线中逐渐露出挑衅得逞的意味时，林尽染开口了。
“如果你喜欢，请你立刻招手，把秦焰收回去。只要他愿意和你结婚，这首长夫人我拱手相让。”
她刻意将拱手相让四个字说得很重。
不出意料的，辛雅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不复刚才高高在上的睥睨。
“小人得志！”
辛雅然咬着牙道，“自始至终，阿焰爱的人只有我一个。你只是个替身，鸠占鹊巢这么久，他迟早会和你离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那我拭目以待。”
林尽染冷笑，刚要关上门，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她就看到辛雅然眼中精光一闪，踉跄着后退两步摔到了地上。
林尽染愕然。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一股大力撞了上来。
是琰琰。
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像炮弹一样，一头撞在了她的肚子上，把她撞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床上。
秦焰走进
焰。
林尽染只觉得手腕上仿佛有道铁箍，她甩不脱。
“你放手！”
“琰琰内出血，她需要输血！”
秦焰只扯着林尽染往外走，丝毫没有顾及到她也还是个病人。
“她的血型稀有，我记得你也是这种血型！快，跟我去救人！”
林尽染被他拖到了外科。
“简直胡闹！”
医生看到林尽染身上的病号服，冷着脸呵斥，“病人不能献血！”
“她没有病，只是流产而已！”秦焰焦躁不已，不时往抢救室的方向看，“这是我的爱人，她身体一向很好，献一次血死不了人的！”
话一出口，他才觉察出了不对。
“染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琰琰很危险，医院里没有合适的血型。你先放下成见，救人好吗？”
纵然在这两个月里已经对秦焰心灰意冷，林尽染还是犹如被重重地捅了一刀。
她死死咬住牙，泪意奔涌而出。
“医生，别犹豫了！救人要紧！”
秦焰不耐地将林尽染推到医生面前，“就用她的血！”
医生摇头，“秦首长，你缺少最起码的医学常识。”
他看看林尽染纤细的身体，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她明显不符合献血的标准。我们不能为了救人，而去杀人！”
辛雅然突然冲过来，一下子跪到了林尽染的跟前。
“小林，我求求你救救琰琰吧！她还那么小，你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对不对？”
这下医生都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先不说血型能不能配上，就算是配上了，也不能要求刚刚小产的病人献血！孩子情况还稳定，送市里医院吧！”
说完，不管秦焰怎么吼叫，辛雅然怎么哭泣，立刻安排了琰琰转院。
林尽染看着秦焰脸上带着急躁，把辛雅然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心底再也激不起半分涟漪。
四天后，林尽染出院。
回到家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秦焰和辛雅然一起，在市医院陪着琰琰。
也好。
林尽染想。
按照安排，明天会有人来接自己前
往基地，她今晚要住到单位的保密宿舍里去。
径直回到卧室，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把已经签了字的离婚申请放在了床头柜上。
最后，林尽染的视线定格在她和秦焰的合照上。
那上面的她，笑得甜蜜幸福。
现在，这个虚浮的泡沫破碎了。
她也该走了。
把合照撕碎扔进了垃圾桶，林尽染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