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欲哭不哭的。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宋青栀怒火更旺盛。
“阿颜不是这样的人。”周浔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凌颜的小臂上，护犊子一样，“她刚才和我在一起，你别冤枉她。”
他的声音温和，态度却强硬。
宋青栀指腹和手背都有小范围的烫伤，红彤彤一大块。
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浔之皱着眉，眼神闪了闪，双脚向前几步，想上前问候。
有些后悔刚才没第一时间关心她。
下一秒，当对上宋青栀不退让的态度，心疼的想法拐了个弯。
她怎么变得这样强势？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周浔之安抚着凌颜，面露同情。
略带轻哄的语气，将宋青栀的思绪拉到凌颜没出现之前。
他们一起谈论爱好，憧憬未来，聊自己的手艺，他们互相尊重，爱慕。
一切都很美好。
她说她想和爷爷一起发扬皮影戏，周浔之称赞她有志气。
可是现在——
“浔之，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凌颜哭哭啼啼。
在无人关注的时候，凌颜朝着宋青栀冷笑。
一改柔弱无害的姿态。
分明是一只会迷惑心智的恶魔。
“我当然相信你，不可能是你干的。”周浔之语气不咸不淡。
平静得像一个判官。
由他来主宰生死，判断善恶。
可惜，他不是。
“我看到了，就是她。”宋青栀不肯放弃。
“阿栀，我们没有证据，只是你看到了没有用。”爷爷插了一句。
听得出来，爷爷很无奈。
刚才这里没人，没有明确的证据指认凌颜，硬要这样说可能会被凌颜反咬一口。
“你不能因为和凌颜有渊源就这么武断，皮影烧毁了还可以再做。”
不出意外，又听到周浔之维护凌颜。
都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
“皮影不过是给人们取乐的东西，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周浔之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后面没说完的话梗在喉咙里。
除了凌颜，剩下的人都静默。
他没说出口的话，他们知道。
“我要报警，这是故意损坏他人物品。”宋青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说再多都没用，法律是公正的。
不会让坏人继续逃脱。
“好啊，让警察来查。”周浔之点头。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折腾到半夜，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很抱歉，我们检查了所有的随身物品，也排查了周边，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穿着合领中山装式套装，戴着橄榄绿色大檐帽的警务人员告诉他们调查的结果，面色遗憾。
条件有限，实在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总算能还我清白了，我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凌颜眼神怯生生的，捏紧了的拳头慢慢松开。
“宋姐姐，这下你总不能胡说了吧。”
她上前握住宋青栀的手，狠狠掐住宋青栀的手心。
一阵钝痛。
宋青栀用尽力气抽开手。
“算了，我们认下这个亏。”爷爷弯腰抱起烧焦了的木箱。
黑灯瞎火，找出破坏者等同于大海捞针。
这是个意外，怪不了阿栀。
“青栀，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于皮影人烧毁了我也很遗憾，我帮你一起修复。”周浔之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合适，赶紧表态。
他懂宋青栀对这些有多重视，不能当着这么人的面说这些。
让青栀难过并不是他的本意。
周浔之心里泛起一丝悔意，不该口不择言。
“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我看到是凌颜干的。”
说完这些，宋爷爷一行人回尚明村了。
“浔之......”
凌颜仅仅是叫了周浔之的名字，一句抵过万千解释。
她不可能承认的，这是毁坏他人财物。
“青栀心地很善良，她就是最近想岔了，你别多想，她不是针对你。”周浔之半张脸隐在黑夜里，另半张脸白皙英俊。
他依旧是温和的模样。
宋青栀是他对象，他有护着她的责任。


“小时候你就是我唯一想娶的人，我也知道凌颜的事让你受了很大的伤害，我也不想犯的错解释为同情她、勿入歧途。”
“背叛我承认，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不要急着给我顶下死罪，至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周浔之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他也不知道现在算求婚、求原谅还是认错，他只是想把自己能做的、能说的，全部展示在青栀面前。
宋青栀没想到他会拿出这些东西。
更没想到他会让她回去跟他结婚。
有一瞬间她觉得周浔之疯了，疯了个彻底。
“你觉得破镜能重圆，只要我愿意原谅你就能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宋青栀向椅子后方靠了靠，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可是我告诉你，我不行。”
“你和凌颜接吻的画面，你忽略我抱着凌颜去诊所的背影我统统忘不掉，而且每次想起来，都觉得特别恶心。”
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她并不想提起，除了能证明她被人背叛了，没有其他用处。
她缓缓卷起左边的袖口，慢慢伸出手臂，“这是我从火堆里抢救皮影人时留下的疤痕，手上的疤痕都祛不掉，何况心上的疤。”
白皙的手臂独留疤痕格外醒目。
她受到的委屈就像这块伤疤，不会说话却永远印在身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除了道歉，周浔之说不出别的话。
“我永远不可能和你握手言和。”
宋青栀坐得很直，既执拗又坚韧。
小时候爸妈为了生计来南城打拼，家里就剩她和爷爷，为了上学就厚着脸皮去学校教室的窗户外听，去垃圾站捡那些被扔掉的破书、纸张。
爷爷不在家时，跟着挑扁担卖豆腐的小贩学算数。
坚持着读完了初中。
她一直都是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便宜了你，就是对不起我自己。”
“我这个人狭隘，在感情里没法容忍第三个人存在。”宋青栀有些自嘲，扯出一丝凉薄的笑意。
“凌颜只是一部分导火索，真正让我失望的是你的态度。”
在爱的磁场里，谁是磁铁谁是铁屑，或许当局者迷，一旦把自己摘出来，就看得一清二楚。
刚开始宋青栀确实怪过凌颜，恨她挑拨离间、不择手段。
可是缓过神来，他们三人责任最大的是周浔之。
“是你给了凌颜靠近你的机会，也是你摇摆不定想坐享齐人之美，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凭什么都让你得到？”
“你配吗？”
爱从来都是私有的，不可以一分为二，度予他人分享。
可惜，这些周浔之不懂。
“我......”
周浔之哑口无言。
他明白，宋青栀最在意的点是什么。
怪他心智不坚定，怪他背弃诺言。
他无可辩驳。
“对不起，我只求你原谅我。”
说完，周浔之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
高傲如仙鹤的周浔之，如今像狗一样朝着主人摇尾乞怜，
“闺女，这小伙子都这样，有什么事就让它过去吧。”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企图劝说宋青栀。
有了第一个马上就有第二个人开口劝。
“是啊，年轻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何必揪着不放，不依不饶呢？”


“别把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肮脏，你一心而用，天天和凌颜厮混在一起，不代表我也和你一样不要脸。”宋青栀反击。
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
深呼一口气，感到神清气爽。
早就应该这样了，忍耐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站在她头上打她的脸面。
“我没有......青栀，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和凌颜只是朋友。”
周浔之急着解释。
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加重，弄得宋青栀紧皱着眉。
顾祈白注意到这个细节，开口道，“这位同志，请你先放手。”
他们手艺人，一双灵巧的手可不能受伤。
宋青栀来的时间虽短，但天赋和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这样好的手艺传承人，连他都自愧不如。
“对不起青栀，我不是有意的。”
周浔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松力道。
依旧没放手。
他了解宋青栀，只要他放手了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放手，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不要再来打扰我。”宋青栀用力掰开他的手。
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拉着身旁的顾祈白一起侧身走了。
只留周浔之一个人站在原地。
“宋青栀同志，有事别逞强。”顾祈白叮嘱她。
相处了几天，顾祈白话虽少，却十分可靠，看似万事不入心，其实是聪明通透，不说废话。
“没事，都是之前老家发生的事了，我会尽快处理好。”
她知道顾祈白是在关心她。
本以为信里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周浔之竟然追到了这里。
实在是匪夷所思。
走到三岔路口，两人分道扬镳。
宋青栀调整好心情，走进家门。
一切都如这些天一样，她不想还受旧人影响。
“那位同志在外面站好几天了，青栀，是找你的吧？”宋母狐疑地看向外面的人影，拉着宋青栀问道。
宋母观察了几天，外面那个年轻后生每天都跟着她家闺女回来。
开始以为是坏人，却见对方没做什么。
“您认识的，他是周浔之。”宋青栀淡淡道。
这几年没回家过年，连周浔之都没认出来。
宋母有点惭愧。
“别管他，耐性耗尽了他自己会走。”宋青栀朝母亲笑笑。
从小爷爷教她要善良宽容。
在对待周浔之这件事情上，她做不到爷爷教她的那些。
感情珍贵如金，她没办法从周浔之带给她的痛苦中生出慈悲之心，让对方做着乘兴而来，尽兴归去的美梦。
这并不公平。
没有人生来就该被背叛。
宋母很识趣，没有多问。
隔天下午，宋青栀不在家。
宋爷爷在院子里浇花，享受着静谧悠闲的时光。
周浔之的出现，打破了这样宁静的时刻。
“进来吧，门没锁。”
听到这声邀请，周浔之欣喜若狂。
“爷爷，谢谢你让我进来，我是来道歉......”
话还没说完，遭到打断。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让你进来是我老头子有些话不吐不快。”送爷爷放下手中自制的浇水壶，语气严肃。
没等周浔之应声，宋爷爷继续道：
“你冤枉阿栀散播你和凌颜交往过密的传言，这件事暂且可以不计较，可是凌颜找人半路拦阿栀，故意烧毁我们的皮影人这两件事我却要为我家阿栀讨个公道。”
宋爷爷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不容置疑。
“有流氓半路拦截青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浔之双目凝滞。
他怎么没听青栀提起过？
“什么时候？大概是你和凌颜刚勾搭到一起的时候吧。”宋爷爷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这是后来青栀一个人躲在房间哭，他问了很多遍才知道。
爷爷心疼孙女，连带着厌恶让孙女伤心的人。
“这事一定是有误会，阿颜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气息凌乱，濡湿细碎的吻交缠在一起。
周浔之的声音嘶哑低沉，沉浸爱欲里。
不得其解。
黏糊了很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天色昏暗，想要往回走。
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一个熟悉面孔。
周浔之吓了一跳。
怎么会在这里撞上高婶？
她没撞上不该看到的吧......
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绝不能让青栀知道！
高婶似乎也有点惊讶：
“宋丫头都走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闲逛？”
之前周浔之不是和宋家走得很近吗？
人心竟然这样薄情。
“走了？”周浔之呆滞了几秒，像是没听懂这句话，“高婶，什么叫青栀走了？”
简单的语句，弄得他措手不及。
夕阳透过孤松的枝叶映照在他脸上，苍白的脸色格外醒目。
“青栀......青栀不是演出去了吗？”
好半晌，周浔之才喃喃自语，难以置信。
好好地，怎么可能走了？
“高婶，你是不是搞错了？”心里层层翻涌而上的无措扎得他快要窒息，试图质疑别人，“青栀离开不可能不告诉我。”
虽说这段时间他忽略了青栀，但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远走他乡。
不可能的。
一定是青栀带着包裹，让高婶误会了。
“青栀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有空来我家拿。”说完，高婶拎着一袋地瓜，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还赶着回家做饭呢，没空在这里多说。
她管不了别人的闲事。
一旁的凌颜早在周浔之脸色变了的时候，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思索片刻，眼神幽深似潭水。
“浔之，宋姐姐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她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依旧是保持平时的柔情似水。
宋青栀走了最好，那样她就能拿下周浔之。
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就有了结果。
“你说得对，青栀就是跟我闹情绪。”周浔之反应过来，深呼一口气。
这次出门没告诉他，无非就是闹女儿家的小脾气。
太在乎他罢了。
他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信宋青栀舍得不声不响地离开。
“先回去吧，是我一时慌了神。”
周浔之又恢复平时温和有礼的模样。
青栀那边，最多撑三天。
就会忍不住来找他。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三天过得很快。
宋青栀和爷爷坐了三天的火车，下车之后转长途汽车，一路颠簸跋涉终于抵达父母的住所。
爷孙俩都在宋父宋母的安排下，住进一栋早就收拾好的房子里。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你妈妈天天念叨你。”宋父拉过宋青栀的手，笑眯眯地说。
没等宋青栀接话，宋母递给宋爷爷一个大木箱子。
“爸，这是这么多年，我和如松买到的皮影人。”
一个刻着云彩的图案的长木箱被推倒宋爷爷面前。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保存得很好。
“你们有心了。”宋爷爷点点头。
总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宋青栀跟着笑，连同周浔之带给她的滞闷感也一扫而空。
其乐融融的氛围只在一方天地。
周浔之这边却是苦闷地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发呆。
“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再去宋家。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不可否认的是，“青栀”两个字有种柔情婉转的魅力。
幸好，青栀同志没理那个男人。
第二天正常上班。
顾祈白识趣地没有多问，这种事情不用问也能猜到一些。
无非是追求无果、求和无望。
就这两种可能。
“顾大哥，今天下班前，你能帮我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在等我吗？”宋青栀小声请求，脸颊微微泛红，“要是有，我就等等再出去。”
她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事还要麻烦同事，说出去都丢人。
“行，小事。”顾祈白没想就同意了。
没想到顾祈白答应得这么干脆，嘴边的求他帮忙的话咽了回去。
宋青栀哽的不上不下。
离开了周浔之，她整个人都蜕变了。
自卑和畏畏缩缩的她，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此时她的内心像干涸的河床偶遇甘霖，里面盛满了雨水，滋润万物，丰盈又自信。
宋青栀调整好思绪，简单告诉他自己和周浔之的事。
听完后，周浔之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递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
“是他没福气，错过了你。”
宋青栀弯了弯唇角，接过糖，“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停下脚步，闷声耕耘才能看见光明的未来。”
年轻人要爱斑驳错落的美好岁月，不要辜负有意义的时光。
“宋青栀同志，你活得真通透。”
顾祈白轻轻一笑，眼中赞赏与温柔交织。
两人会心一笑，不必多言。
临近下班，顾祈白带着公文包走了出去。
“旁边有家餐馆，有空聊聊吗？”顾祈白走到周浔之旁边问道。
与其躲着，不如由他来主动出击。
才能永绝后患。
“我是宋青栀同志的朋友，你今天等不到她。”
顾祈白提醒他。
周浔之听到这句话，转过头看他。
“这是我的事，我愿意等多久就等多久。”他的语气说不上好。
眼前这个男人他有印象，上次和青栀站在一起。
谁要他多管闲事！
“你打扰到青栀工作了，这种行为和流氓有什么区别？”顾祈白毫不客气。
甚至话语有些尖锐。
不管他们之间有怎样的羁绊，都不是干扰别人正常生活的理由。
“我只想见她，把之前的误会都说清楚，我有祈求她原谅的权利，这也是我的自由。”
周浔之说得一正言辞。
他坚持他的想法。
除了来这里找她，他也没别的办法。
街角的餐馆，人不多。
“我很好奇，你怎么还有脸来找她？”
刚一坐下，顾祈白直接质问。
成熟稳重的气质消失殆尽，浑身凌厉的气场不容忽视。
没有留半点情面。
周浔之有些不悦，脸上保持平静，“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
男人最了解男人。
眼前这个人和青栀关系不简单。
“我没空评判你们之间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行为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请你自重。”
顾祈白拿出随身带着的浅蓝色丝绸手帕，取下金丝眼睛擦了擦，手上动作缓慢，慢条斯理暗示性很强。
请人自重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得到她的原谅我不会走，你说了不算。”周浔之很执拗。
不管对面的人说什么，他都坚定自己的想法。
形成了一个僵局。
预想过青栀会怪他，只是没想到她连见都不想见他。
所有的话还没说出口，已然溃不成军。
他是不会放弃的。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回忆，认识了十几年。
不至于连一个解释都不给他。
“青栀她心里还有我，我都明白。”
没有爱哪来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