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狮

山道上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林秋穗的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手机屏幕在暮色中泛起幽蓝的光，导航显示距离雾隐村还有两公里，

可眼前这条山道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歪脖子老槐树仍挂着褪色的红布条，

石缝里钻出的野蕨带着锯齿状的阴影。背包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林秋穗猛地转身，

暗红色背包带子上赫然嵌着五道细长的抓痕。灌木丛簌簌晃动，

两点琥珀色的光在暮色中忽明忽灭。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尾巴断了一截，

右耳有道月牙状的缺口。"喵——"凄厉的叫声惊飞了栖在枯枝上的乌鸦。

林秋穗心惊地倒退两步，后腰撞上冰凉的石碑。苔藓覆盖的碑面上，

"沈槐安"三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清。刹那间，她想起那个夏夜，

八岁的沈槐安举着萤火虫灯笼说要带她看山神庙后的猫仙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雾气里飘来烧纸钱的气味。绕过最后一个山坳，林秋穗的呼吸凝在喉咙。

村口老樟树下摆着三碗生肉，血水正顺着青石板的纹路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七个裹着黑斗篷的人影围成圆圈，戴着傩戏面具的领祭者手持青铜铃铛，铃舌竟是半截猫爪。

"叮——"铃声响起的刹那，黑猫从林秋穗脚边如箭一般窜过。供桌轰然倒塌，

生肉滚落在泥水里。领祭者的面具被掀开一角，林秋穗看见村长布满老年斑的下巴在抽搐。

人群发出惊恐的呜咽，

她分明听见有人用气声说："沈槐安…回来了……"祠堂的雕花木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烛火将母亲枯槁的面容映在《沈氏宗谱》上。林秋穗的手指抚过"沈槐安"的名字，

墨迹突然洇开成团，变成密密麻麻的猫爪印。族谱哗啦啦自动翻动，

停在绘着猫首人身神像的那页。"明日就回城里去。"母亲干裂的唇缝里渗出黑血，

床头铜盆中的药渣散发出腐肉般的腥气，"当年你爹在山神庙捡到你时，

襁褓上全是……"玻璃窗炸裂的脆响打断话语。林秋穗转头看见黑猫蹲在窗棂上，

月光为它镀上银边。它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尾巴断口处突然生出森白骨刺。"时辰到了。

"黑猫开口竟是少女清亮的嗓音，"你闻不到吗？整个村子都散发着将死之人的臭味。

"供桌下的阴影里，青铜铃铛正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震颤。

林秋穗这才发现每道铃铛纹路里都嵌着发丝般纤细的血管，随着鸣响频率加快，

祠堂梁柱上开始浮现血手印。那些手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孩童的掌纹，

在最高处的横梁上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祭"字。暴雨把窗纸撕成缕缕残絮时，

林秋穗正跪在祠堂地窖的台阶上。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水浸透了她的牛仔裤，

裤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三天前预约的地质勘探队即将抵达村口。

"这就是你说的特殊地质构造？"领队周明远的声音混着雨声从听筒传来。

林秋穗盯着地窖深处被铁链锁住的青铜鼎，鼎身饕餮纹中央嵌着半块玉珏，

与她脖子上从小戴到大的那枚严丝合缝。

"山体滑坡后露出的岩层……"她压低声音往阴影里缩了缩，

"那些猫爪形状的孔洞……"话音戛然而止。手机蓝光照亮的墙面上，

密密麻麻的抓痕突然开始渗出粘稠液体。林秋穗的指尖触到某种温热的东西，

转身撞见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沈家二叔公。老人眼眶里蠕动着灰白肉芽，

脖颈处的缝合线随着说话声崩裂："穗丫头，当年你爹从猫仙洞抱你出来时，

洞口的符咒……"轰隆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地窖顶部的横梁突然坍塌，

林秋穗在最后一刻抓住青铜鼎边缘。铁链断裂的瞬间，她看见鼎内堆叠着三十三具猫尸，

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钉着刻有生辰八字的桃木钉。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将后山撕开狰狞伤口。

周明远蹲在裸露的岩层前，

激光测距仪显示的数据让他后背发凉——那些蜂窝状的猫爪孔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更诡异的是，采集的岩石样本在显微镜下呈现出骨骼纹理。"这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将样本递给林秋穗，"像是某种生物在极短时间内……"尖叫从村西头炸开。

众人赶到时，沈寡妇正抱着儿子沈小满瘫坐在猪圈前。男孩的左脚卡在岩缝里，

整条小腿爬满青黑色血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血管末端竟连接着岩层中的孔洞，

如同婴儿吮吸乳汁般微微鼓动。"猫儿祭要活祭品。"阿玄的声音突然在林秋穗耳边响起。

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岩壁上，断尾扫过之处，血色苔藓迅速枯萎，"三十三个被诅咒的生辰，

对应三十三个猫爪洞——你猜今晚月蚀之时，这些洞要吞几个人才够？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锣急响。林秋穗摸到口袋里的玉珏不知何时碎成了齑粉，

指缝间簌簌落下的玉粉在泥地上拼出三个血字：沈槐安。

祠堂的铜锣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林秋穗冲进祠堂时，正看见母亲跪在神龛前，

枯瘦的手指正颤抖着解开一个褪色的红布包。布包里是一把青铜钥匙，

钥匙柄上雕刻着猫首人身的图腾。"穗儿……"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把钥匙能打开山神庙地下的暗门。三十三年前，你爹就是在那里……"话音未落，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秋穗扶住她时，发现母亲的掌心全是黑色的血块，

那些血块竟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快走！"母亲猛地推开她，

"月蚀要开始了！"祠堂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林秋穗冲出祠堂，

看见村道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村民。月光被乌云遮蔽，

但那些猫爪洞却开始发出幽绿色的荧光。沈小满的惨叫声从村西头传来，林秋穗循声跑去，

看见男孩的整条左腿已经完全没入岩层，青黑色的血管像藤蔓一样在他身上蔓延。

"救……救我……"沈小满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林秋穗正要上前，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剧痛。

那个月牙形的胎记像是被火烧一样发烫。她转身看见阿玄蹲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黑猫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你感觉到了吗？"阿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你的血在呼唤它们。"林秋穗摸向后颈，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月光突然穿透云层，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竟长出了一条尾巴的轮廓。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林秋穗转头看见祠堂的屋顶被什么东西掀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猫，

体型足有牛犊大小，断尾处生出的骨刺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巨猫口吐人言，声音沙哑刺耳，"三十三年的轮回，该结束了。

"林秋穗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猫的叫声。她看见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最后都变成了猫的形状。沈小满已经完全被岩层吞噬，

只留下一只苍白的手露在外面，手指还在微微抽搐。"穗儿！"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秋穗转身看见母亲举着那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猫首图腾正在发光。

"去山神庙..."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钥匙…能打开……"话未说完，

母亲的身体突然僵直，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林秋穗扑过去一把抱住母亲，

却发现母亲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她低头看见母亲的胸口有一个血洞，

里面空空如也——心脏不见了。巨猫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祭品已经准备好了，

仪式可以开始了。"林秋穗握紧青铜钥匙，感觉钥匙柄上的图腾正在发烫。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话：山神庙的地下藏着整个村子的秘密。而现在，

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山神庙在暴雨中摇摇欲坠，瓦片不断从屋顶滑落。

林秋穗握着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猫首图腾发出微弱的红光，指引着她走向庙后的古井。

井口被厚重的青石板封住，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林秋穗的手指刚触到石板，

那些符咒就亮了起来，像是被唤醒的萤火虫。她将钥匙插入石板中央的锁孔，

听见"咔嗒"一声，石板缓缓移开。井底没有水，只有一条向下的石阶。

林秋穗打开手机照明，发现石阶上布满了细密的爪痕，就像无数只猫曾经在这里徘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吐出的黑血。石阶尽头是一扇青铜门，

门上雕刻着九只形态各异的猫。林秋穗这时才注意到其中一只猫的尾巴是断的，

和祠堂神像一模一样。她将钥匙插入门上的锁孔，青铜门发出沉重的轰鸣声，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顶悬挂着无数青铜铃铛，

每一只铃铛下面都吊着一具干尸。干尸的脖子上都有猫爪形状的伤痕，

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像是随时会活过来。洞窟中央是一个祭坛，

祭坛上放着一面青铜镜。林秋穗走近祭坛，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只黑猫。

黑猫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正死死盯着她。"你终于来了。"镜中的黑猫开口说话，

声音和祠堂外的巨猫一模一样，"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三年。

"林秋穗感觉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她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

镜中的黑猫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你真的是人类吗？三十三年前，

你父亲从猫仙洞抱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婴儿……"话音未落，洞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悬挂的青铜铃铛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林秋穗看见那些干尸的影子开始蠕动，

慢慢从地面爬起来，变成一只只黑猫。"仪式已经开始了。"镜中的黑猫说，"你的血，

就是最后的祭品。"林秋穗转身想逃，却发现青铜门已经关闭。那些黑猫慢慢向她逼近，

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她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猫的叫声。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穗儿！"是沈槐安的声音。林秋穗猛地转身，

看见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祭坛边。那是八岁的沈槐安，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猫爪伤痕。"快用镜子！"沈槐安的声音很急，

"它能照出真相！"林秋穗一把抓起青铜镜，镜面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些逼近的黑猫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后退。镜中的黑猫也露出痛苦的表情："不！

你不能……"光芒中，林秋穗看见镜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三十三年前的月蚀之夜，

她的父亲抱着一个襁褓从猫仙洞跑出来。襁褓里不是婴儿，而是一只黑猫。

父亲将黑猫放在祭坛上，用青铜镜照向它。镜中光芒大作，

黑猫变成了一个女婴..."你就是那只猫。"沈槐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父亲用禁术将猫妖变成了人类，但每三十三年，

诅咒就会重现..."洞窟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碎石不断从洞顶掉落。

林秋穗感觉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她的指甲变长变尖，耳朵变得毛茸茸的。

后颈的胎记像火烧一样疼，

她能感觉到尾巴正在从尾椎骨处长出来……洞窟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碎石如雨点般坠落。

林秋穗感觉自己的骨骼在重组，皮肤下长出细密的绒毛。她的视野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能看清每一只黑猫瞳孔中的倒影。"穗儿，快想起来！"沈槐安的灵体在碎石间闪烁，

"你父亲留下的记忆..."林秋穗的头却突然剧痛起来，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见父亲跪在祭坛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古籍的封面上写着《猫儿祭》，

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但襁褓里确实是一只黑猫。

"以吾之血，换汝之形……"父亲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愿以三十年阳寿，

换我儿一世为人..."记忆突然中断，林秋穗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

她抬手擦拭，发现那不是泪水，而是血。镜中的黑猫发出刺耳的笑声："现在你明白了？

你根本不是人类，只是一个偷来的躯壳！"洞窟顶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月光如银瀑般倾泻而下。林秋穗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