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从西面八方刺入骨髓。
这寒意不仅来自破旧宫房里漏风的窗棂，更来自这具陌生身体里残存的记忆——那些属于另一个"林晚儿"的、充满药香与泪水的过往。
她猛地睁开眼，仿佛从万丈冰渊中挣扎而出。
眼前不是手术室无影灯的刺目光芒，而是昏黄如隔夜茶渍的帐顶。
霉味、炭火气、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在这陌生的时空里。
"嗬......醒了？
"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躺着可没人伺候。
王公公吩咐了，新来的都得去认路。
"林晚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扑扑棉袄的老宫女揣手立在门边，眼神浑浊得像口枯井。
这就是她穿越后的处境——从三甲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变成大晟王朝罪臣之女，一个刚被没入宫廷为奴的蝼蚁。
她试着活动手指，这具身体虚弱得像是被抽走了筋骨。
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因太医署一桩旧案获罪，男丁流放，女眷充入宫廷。
而她自己，二十一世纪的林晚儿，竟在连续完成三台急诊手术后猝死，魂附此身。
"还不快些！
"老宫女不耐烦地催促，转身踏入宫道。
林晚儿咬紧牙关撑起身子，粗麻衣裙摩擦着肌肤，像无数细小的沙砾在滚动。
她踉跄着跟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枷锁。
宫道漫长如没有尽头的囚笼。
青灰色高墙将天空切割成一条铅灰色的带子，雪花像是从哪个破了口子的麻袋里漏出来的，稀稀落落飘洒。
忽然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个太监拖拽着一个老宫人走过。
那老宫人花白的头发散乱着，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她的鞋底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痕，像命运在人心上刻下的伤疤。
"看什么看！
"老宫女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在这地方，少看、少问、少听！
别对别人的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将林晚儿钉在原地。
作为一个医生，她曾经站在手术台前与死神争夺生命，如今却要对着一条濒死的生命视而不见。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分不清，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
老宫女己经继续往前走了，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每日都在上演的寻常戏码。
可林晚儿的脚像是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她望着那老宫人消失的拐角，忽然想起最后一次站在手术台前的那个夜晚——无影灯下，她执着手术刀，额角的汗水被护士轻轻拭去。
而此刻，在这森严宫墙内，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
"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世界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刚出口就被寒风吹散。
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痕印，疼痛让她稍稍清醒。
可心底的寒意比这初冬的风雪更刺骨——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她这个满手药香的医者，该如何自处？
远处传来宫门关闭的沉闷声响，"吱呀——"像是命运的终审判决。
她抬头望去，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点天光也隔绝在外。
门内是风雪，是未知，是步步惊心的未来。
而她，就像那一片飘零的雪花，不知将要落向何方。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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