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陕北

第一章 初到黄土坡1975年的秋天，北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卷着尘土，

刮过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一辆绿皮卡车摇摇晃晃地停在黄土坡大队的村口，

车斗里跳下几个穿着蓝色或灰色卡其布褂子、背着鼓鼓囊囊行李的年轻人，

脸上带着对未知的茫然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夏芙就是其中一个。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上衣，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裤子也是同款布料，

裤脚被仔细地掖在一双半旧的解放鞋里。她的皮肤很白，

在一众被晒得黝黑或蜡黄的面孔中显得格外突出，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又黑又亮，

像藏着星星。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震惊和无措。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几天前，她还在二十一世纪的空调房里对着电脑赶设计稿，

因为连续熬夜，心脏骤然一紧，再醒来，就成了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夏芙，

一个被迫替哥哥下乡的城市姑娘。原主的哥哥夏明是个娇生惯养的独苗，

一听要下乡就哭天抢地，甚至绝食抗议。原主的父母心疼儿子，又拗不过政策，

最后不知怎么就说动了性格懦弱的原主，让她女扮男装后来没瞒住，

只能就这么着了顶了哥哥的名额，来了这千里之外的黄土坡大队。

或许是一路颠簸加上惊惧，原主竟然就这么没了，让她占了身子。“都下来吧！到地方了！

”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是大队负责来接人的民兵队长，姓王。夏芙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是原主，她不能退缩。她得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她背起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

就是原主父母塞进来的几块饼干和一封写满叮嘱的信。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她咬着牙，

跟着其他人往村里走。黄土坡大队名副其实，放眼望去，全是起伏的黄土地，

稀稀拉拉的几棵树顽强地扎根在坡上，叶子已经黄了大半。村里的房子多是土坯墙，茅草顶，

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是村里的主干道，被车轮碾出深深的辙痕。

知青点设在村东头的几间空房里，是以前生产队的仓库改的，里面已经住了几个先来的知青。

男知青一间，女知青一间，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院子。夏芙被分到了女知青那间，

里面摆着四张土炕，炕上铺着干草，角落里堆着杂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新来的？”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

皮肤黝黑的姑娘抬起头，她叫李红，是去年来的知青。“嗯，我叫夏芙。

” 夏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叫李红，她是张梅，她是赵倩。

” 李红指了指炕上另外两个姑娘，“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屋的了。条件就这样，

慢慢就习惯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张梅和赵倩只是抬眼看了看她，

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各干各的事。张梅在缝补衣服，赵倩则捧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在看。

夏芙放下行李，看着这简陋的环境，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但她很快打起精神，

开始整理自己的那一小块地方。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洗干净的布，仔细地铺在干草上，

又把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刚收拾完，外面就传来了王队长的声音：“知青们，

到大队部去领工具和口粮，下午开始上工！”上工？夏芙心里一紧。

她一个连煤气灶都用不利索的人，能干什么农活？跟着其他人到了大队部，

领了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还有这个月的口粮——几斤玉米面，

一小袋红薯干。看着那硬邦邦的玉米面和干得能硌掉牙的红薯干，夏芙的胃忍不住抽了抽。

这就是以后的主食了吗？下午，夏芙跟着大队的妇女们一起去地里挖红薯。

地里的泥土又干又硬，一锄头下去，震得她胳膊发麻，虎口生疼，

好不容易才刨出一个小得可怜的红薯。周围的妇女们却都很熟练，锄头起落间，

一个个饱满的红薯就被挖了出来，堆在一旁。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着家常，

偶尔有目光落在夏芙身上，带着好奇和打量。“那就是新来的知青？看着跟个娇娃娃似的，

能干啥活？”“听说还是替她哥来的，城里姑娘，细皮嫩肉的，怕是熬不住。”议论声不大，

但在安静的田埂上，夏芙还是听见了。她没吭声，只是咬着牙，更加卖力地挥动锄头。

手心很快磨出了水泡，钻心地疼，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进干燥的泥土里，

瞬间就没了踪影。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经过。

那是个年轻男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

露出结实的小臂，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身材很壮实，肩膀宽阔，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

他似乎察觉到了夏芙的窘迫，脚步顿了顿，

目光落在她那把几乎没怎么动地方的锄头和旁边寥寥无几的红薯上，

又看了看她通红的脸颊和额头上的汗。“锄头握得不对。” 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

像山涧的泉水，“这样，手腕放松，借着腰的劲儿。” 他说着，拿起自己的锄头，

示范了一下。只见他动作利落，锄头落下，恰到好处地挖在红薯根旁，轻轻一撬，

一个大红薯就滚了出来。夏芙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学着他的样子调整姿势。果然，

省力了不少，虽然还是很慢，但至少能挖动了。“谢谢你。” 夏芙喘着气，抬头对他说。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愣了一下。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细密的汗珠闪着光，

脸颊因为用力而透着健康的红晕，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他活了这么大，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哪怕是镇上供销社里最体面的售货员，也不及她一半。

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连忙移开目光，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不客气”，

就扛起锄头，大步往前走了，耳根却悄悄地红了。夏芙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还挺热心的。

旁边的一个大婶看到了，笑着对她说：“那是大队长老陆家的三小子，叫陆志强，

可是咱们村的好后生，能干，心眼也好。”陆志强……夏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记住了。第一天的农活下来，夏芙累得像散了架，浑身骨头都在疼，

晚饭就是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她却吃得很香，因为实在太饿了。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听着身边几个女知青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和风声，

夏芙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她想家，想念那个有电灯、有网络、有香喷喷饭菜的家。

但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她摸了摸手心磨破的水泡，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夏芙，加油！

你能行的！第二章 悄然滋长的情愫日子像黄土坡上的太阳，东升西落，不紧不慢地过着。

夏芙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虽然每天的农活依然繁重，手上的水泡破了又磨出新的，

最后结成了厚厚的茧子；虽然顿顿都是玉米、红薯、高粱这些粗粮，

偶尔能吃上一顿带油星的菜就像是过节；虽然晚上没有电灯，只能点着昏暗的煤油灯，

她还是努力地生活着。她不像其他有些知青那样抱怨或消沉，

总是默默地把分配给自己的活干完。她学东西很快，锄地、割麦、摘棉花，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也能跟上大家的进度了。她还利用自己有限的知识，

帮知青点的姐妹们解决一些小问题，比如谁的衣服破了，

她会缝补得又快又好；谁心情不好了，她会轻声细语地安慰几句。渐渐地，

知青点的气氛因为她的存在而融洽了一些，村里的妇女们对她的看法也改变了，

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姑娘虽然娇弱，但不娇气，能吃苦，是个好娃。而夏芙和陆志强的交集，

也渐渐多了起来。陆志强是生产队的主力，干活是出了名的卖力。

他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夏芙附近。夏芙挑水挑不动，他会“恰好”路过，接过扁担，

三两下就把水缸挑满；夏芙割麦子割得慢，落在后面，

他会默默地帮她割完剩下的一小片；有一次夏芙不小心被荆棘划破了手，他看到了，

二话不说就跑回村里，拿来了自家的草药，捣碎了给她敷上，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夏芙很感激他，每次都会真诚地道谢，

有时会把家里寄来的、她舍不得吃的饼干分给他一小块，有时会帮他缝补一下磨破的衣服。

陆志强每次收到她给的东西，都会红着脸，憨厚地笑笑，然后更加卖力地帮她干活。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一样，

那里面藏着一种夏芙不太懂的、炽热又带着点羞涩的光芒。这天，队里安排去山上摘酸枣。

酸枣是好东西，可以泡水喝，也可以熬成酸枣糕，是这贫瘠土地上难得的零嘴。

夏芙跟着一群妇女和半大的孩子上了山。山上的路不好走，到处是碎石和杂草。

夏芙穿着解放鞋，走得小心翼翼，还是差点崴了脚。“小心点。

” 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夏芙回头，看到陆志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竹筐，应该也是来摘酸枣的。“谢谢。” 夏芙站稳身子，脸颊有些发烫。

被他温热的大手扶住，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山上滑，跟在我后面。” 陆志强松开手，

走到她前面，替她拨开挡路的荆棘和杂草。夏芙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

心里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酸枣树多生长在陡峭的山坡上，长满了尖刺。夏芙个子小，动作也不够灵活，摘了半天，

筐里也没多少，手还被刺扎了好几下。陆志强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爬到更陡的地方，那里的酸枣长得又大又红。他动作敏捷，像只灵活的豹子，

很快就摘了满满一大捧，扔给夏芙。“给你。”“太多了，你自己留着吧。

” 夏芙连忙摆手。“我不爱吃这个。” 陆志强说着，又去摘了。其实他很爱吃，

但他更想让她多摘点。那天，夏芙的竹筐很快就满了。看着筐里红彤彤的酸枣，

她心里甜滋滋的。下山的时候，陆志强坚持要帮她背筐。夏芙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背。

看着他轻松地背着两个大筐，脚步稳健地走在前面，夏芙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农村小伙子，

好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回到知青点，夏芙把酸枣分成几份，给了同屋的姐妹们，

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她挑了一些最大最红的，用纸包好，想去送给陆志强。

刚走到陆家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强子，你最近老是往那女知青跟前凑啥？

” 是陆母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妈，我看她一个城里姑娘，干活不容易，帮衬一把咋了？

” 陆志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帮衬是可以，但你可别往那方面想！” 陆父，

也就是大队长老陆的声音响起，“人家是知青，城里来的，早晚是要回城的。

你跟她不是一路人，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耽误了自己！

”“我……我没往那方面想……” 陆志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不甘。

夏芙站在门口，手里的纸包变得沉甸甸的。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原来，

他的父母是这么想的。或许，村里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那包酸枣，

最终还是没送出去。接下来的几天，夏芙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陆志强。他来帮忙，

她会找借口拒绝；在路上遇见，她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走开。

陆志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

突然就变了。他想找机会问问她，可夏芙总是躲着他，让他无从开口。他只能更卖力地干活，

把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在土地里。这天晚上，知青点的粮食不多了，

李红提议大家一起去村里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红薯干卖。夏芙不想去，

但被李红拉着一起去了。小卖部里人不少，都是村里的人。

夏芙正低头看着货架上寥寥无几的商品，突然听到有人议论。

“……我看陆老三对那个新来的女知青有意思呢，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可不是嘛，

人家是城里姑娘，长得又俊，哪能看上咱这泥腿子？”“我看悬，说不定就是图个新鲜，

等回城了，早就把他忘到脑后了。”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夏芙的耳朵里。她抬起头，

正好看到陆志强也在小卖部里，他是来给家里打酱油的。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

脸色很难看，拳头紧紧地攥着，指节都白了。夏芙的心里猛地一疼。她看着陆志强，

他也正好朝她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受伤。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夏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

她还是低下了头，拉着李红匆匆离开了小卖部。回到知青点，夏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村民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是穿越过来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长久地待下去，更别说给陆志强什么承诺了。可是，

她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吗？想起他宽厚的背影，他笨拙的关心，他炙热的眼神，

夏芙的心就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痒痒的，暖暖的。她不得不承认，

她对这个朴实善良的农村小伙子，已经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第三章 风雨中的携手夏芙的刻意疏远，让陆志强备受煎熬。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心里的苦闷只能自己憋着。但他没有放弃，

他觉得夏芙不是那种嫌贫爱富、拿感情当儿戏的人。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他陆志强配得上她，他能给她幸福。他更加拼命地干活，每天天不亮就下地，

天黑透了才回家，工分挣得是队里最多的。他还利用休息时间去山里砍柴，挑到镇上去卖，

换点钱攒着。他想，等他攒够了钱，盖一间像样的瓦房，就能给夏芙一个安稳的家了。

夏芙看在眼里，心里既感动又纠结。她知道陆志强的心思，也明白他的努力。

可现实的阻碍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在这时，知青点出了点事。赵倩生病了，

发高烧，浑身滚烫，迷迷糊糊的。队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开了点退烧药，却不见好转。

知青点的其他人都慌了神。李红和张梅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啊？村里的药怕是不管用，

得去镇上的医院才行！”可从村里到镇上有几十里山路，全是崎岖的土路，现在又是晚上，

怎么去？“我去叫王队长，看看能不能找辆马车！” 李红说着就要往外跑。“别去了，

” 夏芙拦住她，“这个点，马车怕是不好找，就算找到了，这么晚了，山路也不安全。

赵倩烧得这么厉害，不能再耽误了。”“那怎么办啊？” 张梅带着哭腔问。夏芙咬了咬牙，

看向门外漆黑的夜空：“我去叫陆志强，他会赶车，而且他熟悉山路！”说完，

她不顾外面的寒风，拔腿就往陆家跑。陆家的灯还亮着。夏芙用力拍打着院门：“陆大叔，

陆大婶，陆志强在家吗？”很快，陆母打开了门，看到是夏芙，有些惊讶：“是小夏啊？

这么晚了，有事吗？”“婶子，赵倩病得很厉害，发高烧，我们想送她去镇上医院，

可是……” 夏芙急得快哭了。没等她说完，屋里的陆志强已经冲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怎么回事？很严重吗？”“烧得迷迷糊糊的，吃药也不管用。

” 夏芙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照顾她，我去套车！

”陆志强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剂定心丸。他转身就往牲口棚跑，陆父陆母也没多问，

赶紧跟过去帮忙。夏芙跑回知青点，和李红、张梅一起把赵倩小心地扶起来，用被子裹好。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陆志强赶着一辆二马车停在了知青点门口，车斗里铺了厚厚的干草。“快，把她抬上来！

”几人合力将赵倩抬上马车，夏芙也跟着爬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路上颠簸，

你……”陆志强想说让她留下，却被夏芙打断：“我能帮忙照顾她。

”陆志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坐稳了！”他扬鞭一挥，马蹄声急促地响起，

马车在漆黑的山路上飞快地行驶。夜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夏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盖在赵倩身上，又紧紧地抱着她，想给她多一点温暖。陆志强坐在前面驾车，

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后面的动静。他能听到夏芙轻声呼唤赵倩的名字，能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

他心里揪得慌，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尽量让马车平稳一些。“别担心，很快就到了。

”他回头对夏芙说，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夏芙抬起头，

看到他宽厚的肩膀在微弱的月光下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心里安定了不少。“谢谢你，陆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