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猎物全文阅读

从绿皮火车上下来，我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浊气。一个自称同乡的女人热情地迎上来，

说能给我介绍一份好工作。她脸上的褶子笑成一朵烂菊花，

唾沫星子横飞地描绘着月薪三百的城里生活。我信了，跟着她钻进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直到我躲在门后，听见她跟一个陌生男人为我的价格讨价还价——“八百，不能再少了，

这可是个水灵的大学生！”我才如坠冰窟。她不知道，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这一刻起，

就要调转了。01“小芹，放假回来啦？哎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这皮肤白的，

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我刚挤下那辆能把人骨头颠散架的绿皮火车，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就凑了上来，一口地道的家乡话，让我瞬间倍感亲切。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笑起来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

似乎想遮住那颗漏风的门牙。“阿姨，您是？”我背着沉重的帆布包，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嗨，我是你隔壁王家村的，你叫我贺三姐就行。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她熟稔地拍了拍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想接过我的行李，“你爸妈还好吧？

你这孩子出息了，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啊！”在陌生的丰城车站，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但心底的防备也卸下了大半。这个年代，

出个远门不容易，能在外地碰上口音纯正的老乡，跟见到亲人没什么两样。我叫周芹，

是我们山沟沟里飞出的第一个“金凤凰”。可这只凤凰的羽毛，早就被现实磨秃了。

爹娘为了供我读书，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次暑假回来，

我本来就盘算着，看能不能在镇上找点活干，挣点学费。“三姐，我爹妈身体都还好，

就是……唉。”我叹了口气，没把话说完，但脸上的愁容是藏不住的。

贺三姐立刻就接上了话：“咋了？是不是家里钱紧张？哎，现在的大学生，听着风光，

其实家里都勒紧了裤腰带在供。小芹啊，你运气好，碰上我了。”她压低了声音，

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我知道有个电子厂，就在隔壁县，招女工，管吃管住，

一个月能开三百块呢！你要是愿意去，我这就带你过去，还能省了回家的车票钱。

”一个月三百块？我的心猛地一跳。要知道，我爹在工地上累死累活，

一个月也才挣一百出头。“真的吗？三姐，我……我就是个学生，人家能要我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要！怎么不要！你可是大学生，有文化！去了就是当个小组长啥的，

比那些小学都没毕业的丫头强多了。”贺三姐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跟我走，

姐还能骗你个小丫头不成？”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对金钱的渴望，对减轻家庭负担的迫切，让我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合理之处。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三姐，我跟你去！”贺三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麻利地带着我，

拐进了车站旁边一个更小的客运站。我们上了一辆开往邻县的中巴车，

车里混杂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象越来越陌生，

离家的方向也越来越远。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看着身边热情和我拉家常的贺三姐，

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她一路都在说，她女儿跟我差不多大，也在外面打工，

说得我心里暖烘烘的。直到车子开进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小镇，

又转了一辆颠簸的农用三轮，停在一座孤零零的泥瓦房前时，我的心才彻底沉了下去。

这里荒无人烟，哪有半点工厂的样子？“三姐，这……这就是电子厂？

”我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四周是望不到边的玉米地，

风一吹，绿色的波浪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摩挲。那座泥瓦房孤零零地立在路边，

门窗都黑洞洞的，像一头吃人的野兽。贺三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拽着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惊人：“厂子在后头呢，这是宿舍。你先进去歇歇脚，我去跟管事儿的打个招呼。

”她的手掌粗糙又冰凉，抓得我手腕生疼。一股浓郁的、廉价的茉莉花香水味从她身上传来，

混杂着汗味，腻得我一阵反胃。就是这个味道，成了我后来无数个噩梦里的背景音。

我被她半推半就地带进了屋子。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两条长板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一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是在估量一头牲口。“货不错。”他含糊不清地对贺三姐说，

咧开的嘴里露出一口黄牙。贺三姐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那是，虎哥，你瞧瞧这身段，

这脸蛋，大学生呢！城里人都稀罕这个。”“行了，老规矩，你出去等着，我跟她‘聊聊’。

”男人说着，就朝我逼近过来。我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土墙，退无可退。

“三姐！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是什么人？”我惊慌地看向贺三姐，

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贺三姐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她搓着手，

有些不耐烦地把我往男人那边推：“小芹，你别不知好歹！虎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一个山里娃，能嫁到这里来，就偷着乐吧！”“卖……卖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电子厂，没有什么高薪工作。从一开始，

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我被当成了一件商品。那个叫虎哥的男人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他身上浓烈的汗臭味熏得我几欲作呕。“别怕，妹子，跟了哥，有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笑着，伸出那只油腻的手，想来摸我的脸。“滚开！”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猛地推开了他。“嘿！还是个辣妹子，我喜欢！”虎哥非但没生气，反而更兴奋了，

他再次扑了上来。贺三姐见状，怕事情搞砸，赶紧上来帮腔：“小芹，你别不知好歹！

虎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一个山里娃，能嫁到这里来，就偷着乐吧！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急切而扭曲的脸，心里的恐惧忽然被愤怒和恨意取代。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家，我还要上大学，我的人生不能毁在这里。

我必须冷静下来。我停止了挣扎，任由虎哥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用力地掐着掌心，

刺痛反而让我清醒了许多。02“虎哥是吧？”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让我跟你也行，但是，我有个条件。”我的突然转变让他们两个都愣住了。

虎哥抓着我肩膀的手松了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哟？还敢跟我谈条件？说说看。

”贺三姐也在一旁帮腔，语气缓和下来：“小芹，你看，这就对了嘛。有什么要求，

你跟虎哥说，他能满足你的，肯定都满足。”她以为我屈服了，脸上又堆起了那种虚伪的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少女的羞怯和天真。

“我……我听你们的。但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点害怕。”我垂下眼帘，

声音越说越小，“我还有两个女同学，她们家里比我还困难，

也正愁着找不到活干呢……要是能把她们也叫来，我们姐妹三个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这话一出口，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秒。

虎哥和贺三姐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

一个大学生就已经是难得的“好货”，如果能再来两个，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贺三姐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凑到我跟前，急切地问：“真的？你同学在哪？

她们也跟你一样，长得这么俊？”她一边说，

一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仿佛是在确认我的“价值”。“当然了，

她们比我长得还好看呢！一个是我们系的系花，追她的男生能从宿舍楼排到校门口。

”我开始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她们现在就在我们镇上等消息，我只要写封信回去，

她们保准立马就过来。”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特地加了一句：“不过……她们胆子小，

得我亲自去接才行。而且，这事儿不能让我爹妈知道。”这话正中贺三姐的下怀。

她的心思我猜得一清二楚。比起虎哥这个地头蛇，

她更愿意相信我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女学生。由我去“钓”新的猎物，

成功率更高，也更安全。虎哥显然也动心了，但他还有些疑虑，他捏着下巴，

盯着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花样，想趁机溜了？”“我怎么敢？

”我立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虎哥，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去？

再说了，我家的地址三姐都知道，我要是跑了，你们去我家找我爹妈，

我……我不是害了他们吗？”我故意把“我爹妈”三个字咬得很重，

同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贺三姐。这一招果然奏效。贺三姐立刻觉得自己掌握了我的命门。

“虎哥，你放心！”她拍着胸脯对虎哥保证，“这丫头的底细我清楚得很！她不敢跑！

你想想，一下子三个大学生啊！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咱们今年都不用愁了！

”虎哥眼里的贪婪终于压倒了最后一丝警惕。他松开了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行！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他转向贺三姐，“你，跟她走一趟。把人给我带回来，价钱好商量！

”“好嘞！”贺三姐喜上眉梢。她转向我，语气又恢复了那种虚伪的亲热：“小芹啊，你看，

还是三姐疼你吧？这不就给你办妥了？咱们赶紧走，别让你同学等急了。”我低下头，

掩去眼中的冷意，顺从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三姐，谢谢虎哥。”我垂在身侧的手，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我成功地把自己从一个即将被交易的“货物”，变成了一个更有价值的“鱼饵”。

而那个自以为聪明的猎人，已经咬上了我精心准备的钩。03离开那间令人作呕的泥瓦房时，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虎哥给了贺三姐几十块钱做路费，还反复叮嘱她：“看好人，

别让她耍花样。要是人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贺三姐满口答应，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个女大学生”的美梦，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我们重新坐上那辆农用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了镇上。一路上，贺三姐一改来时的冷漠，

对我嘘寒问暖，还给我买了一瓶橘子汽水，那副热情的样子，仿佛我们真是情同姐妹的亲戚。

“小芹啊，你那两个同学，家里条件真那么差？”她状似无意地打探着。“是啊。

”我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汽水，低声说，“一个她爹生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另一个更惨，

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活。她们都指望着我给她们找条出路呢。”我一边说，

一边偷偷观察着贺三姐的表情。果然，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家境越是贫困，

就意味着越是好控制，也越是能卖上价钱。“那你准备带我去哪找她们？”到了镇上，

贺三姐问道。这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不能带她回我家，也不能去任何我熟悉的地方。

我需要一个足够偏僻、足够封闭，让她插翅难飞的地方。我的脑海里，

浮现出了一个地名——石磨村。那是我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时提到的一个地方，

在深山的最里头，离我们镇子有几十里山路，村子小，而且极其排外。外婆说，

那里的男人很多都娶不上媳妇。“我跟她们约好了，在石磨村见面。

”我指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们怕家里人知道，

就躲到那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了。”“石磨村？”贺三姐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地方很陌生，

“那地方远不远？”“不远，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实际上，那座山，

我只在地图上见过，要走过去，至少得花大半天。贺三姐虽然起了疑心，

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她还是咬了咬牙，决定跟我走。我们没有坐车，

因为根本没有通往石磨村的车。我们开始徒步走山路。

崎岖的山路很快就消磨掉了贺三姐的耐心。她穿着一双不合脚的塑料凉鞋，没走多久，

脚后跟就磨出了血泡。“小芹，到底还有多远啊？你那同学也真是的，约在这么个鬼地方！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怨道。“快了，三姐，再坚持一下，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

”我假意安慰她，心里却在冷笑。这只是个开始。你让我走过的绝路，现在，轮到你来走了。

太阳渐渐西沉，山里的温度降了下来。我们又累又渴，贺三姐身上的那股廉价茉莉花香水味，

也被汗臭彻底覆盖。她再也装不出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脸拉得老长，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

我默默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她：“三姐，快点啊，天黑了山里有野猪的。

”恐惧是最好的鞭子。贺三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加快了脚步。终于，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们看到了远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到了！那就是石磨村！

”我指着那片灯火，兴奋地喊道。贺三姐累得几乎虚脱，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你……你先过去，把……把你同学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好的，三姐，你就在这儿歇着，哪也别去，我马上就回来。”我转身，

快步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夜色成了我最好的掩护，遮住了我脸上所有的表情。贺三姐，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没有去找什么“同学”，

而是径直走向了村口第一家还亮着灯的院子。院门口，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服。他就是我此行的目标——石磨村有名的老光棍，马瘸子。

04马瘸子年轻时上山砍柴摔断了腿，从此走路一瘸一拐，加上家里穷，

快六十了还没娶上媳妇，这是我们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我走到他面前，他抬起浑浊的眼睛，

警惕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大叔，问个路。”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

“去哪？”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我找人，我姨从家里跑出来了，

说是要来石磨村。她……她脑子有点不清楚，我怕她出事。”我低下头，

挤出几分焦急和担忧。马瘸子抽了口烟，吐出的烟圈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散开。“你姨叫啥？

长啥样？”“她叫贺秀英，四十多岁，穿着碎花衬衫，对，她笑起来会捂着嘴，

因为门牙掉了一颗。”我把贺三姐的特征描述了一遍。马瘸子的眼神动了动，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像贺三姐这样明显的外来人，在这么个封闭的小村子里，

肯定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她是不是往村东头那片林子去了？”他问道。我心里一喜，

看来贺三姐等得不耐烦，自己乱走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对对对！就是她！

”我连忙点头，“大叔，您能带我去找找她吗？我一个人害怕。”马瘸子犹豫了一下，

但还是站了起来，熄灭了烟锅。我跟在他身后，故意放慢了脚步，与他并排走着。“大叔，

您……成家了吗？”我状似无意地问道。马瘸子身形一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些不悦。在这种地方，问男人这个，无异于揭人伤疤。“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