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茅雨涵，一米六，不戴眼镜——站在校门口，看最后一道放学铃提前落下。
铃声像被雨水泡软的饼干，一咬就碎，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学生们蜂拥而出，我却逆着人潮往里走：今晚要去市中心新开的剧本杀馆，理由简单——明天没课，今夜有风，还有免费的可乐续杯。
背包里装着薯片、一次性相机、一张被折成纸飞机的《流感防控通知》。
纸飞机顺着排水渠飘远，机翼在夕阳下闪了一下，像断翅的蛾。
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出校，身后跟着六个人：潘春江、卢科诚、翁诚立、周俊、吴岷宪，还有我。
我们七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条拉长的蜈蚣。
19路公交末班车空荡荡，车厢灯管闪了几下便熄灭。
司机戴蓝口罩，眼角不断瞄后视镜。
我挑最后一排坐下，把窗开到最大，夜风卷着河腥味灌进来，带着初暑的黏。
吴岷宪坐我旁边，拆辣条，红油溅到镜片，他随手用袖口抹出一道橙红痕，像未干的油漆。
车过港城大道，霓虹突然集体熄灭。
整条街黑成底片，只剩移动塔红灯一眨一眨。
司机猛踩刹车，我们集体前倾，卢科诚额头撞扶杆，“咚”一声脆响。
十字路口传来第一声尖叫——高音、撕裂，像有人把玻璃碴按进麦克风。
我们冲下车。
路面暑气反扑，脚底板隔着运动鞋也感到烫。
十字路口，一辆SUV斜撞隔离带，气囊全开，驾驶座女人拼命挠自己脖子，指甲陷入皮肉，血痕呈深紫色，一路延伸到锁骨。
她看见我们，张嘴想喊，却只喷出一团白雾——汗汽与血雾的混合物。
我离她最近，能闻到她呼吸里的铁锈味。
她的瞳孔在十秒内扩散到边缘，虹膜变成灰绿，嘴角却缓缓上扬，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猛地张嘴，白雾朝我扑来，冰凉，带着细小刺针。
我侧头避开，仍有几粒沾到耳后，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是滚烫，像被塞进微波炉。
黑暗里，同样的尖叫此起彼伏。
整条港城大道的车灯正在逐一熄灭，像被谁从总闸拉闸。
远处，有人把脸贴在柏油路上来回摩擦，有人狂奔，有人跪地，有人把手指插进自己眼眶。
我反手去挠耳后，指甲刚碰到表皮，刺痛瞬间变成痒——不是普通痒，是有人用头发丝在毛囊里来回拉扯的痒。
潘春江先拍板：“剧本杀馆，独立发电机，负一层，密闭。
走。”
我们七人逆着人流跑，背包在背后一颠一颠，像七块浮木。
黑暗追上来，贴上我们的影子，把影子一点点染黑，染湿，染重。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打鼓，节奏和女人挠脖子的指甲声同步——吱，吱，吱。
灯光在前方出现，剧本杀馆的LED招牌还亮着，像黑暗里唯一没关掉的冰箱门。
我们冲进去，卷帘门在身后落下，重重砸地，震得天花板灰尘簌簌。
大厅亮如白昼，冷气开得太足，我们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前台小哥哥趴在柜台，手指不停抓挠大理石地面，发出“吱——吱——”的指甲刮石声。
他的指甲己经全部翻起，血沿着指缝在地面画出放射线，像一幅抽象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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