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书院外院，藏典阁。
初春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弥漫着陈旧墨香与尘埃的空气里，切割出几道朦胧光柱。
方墨提着一桶清水，行走在书架之间，细心擦拭着那些久未有人翻阅的古籍。
他是外院弟子，更是众所周知的“废灵根”，修行之路己绝。
留在书院，做些洒扫整理的话计，换一个安身立命、博览群书之所，于他而言，己是知足。
行至最里层，他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暗红色檀木箱上。
此箱样式古朴，与周遭格格不入。
方墨心生好奇，仔细拂去尘埃，发现箱盖上竟刻着八个模糊的古篆小字，他借着微光辨认：“心存正气，笔撼乾坤。”
字迹苍劲，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
箱未上锁。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箱底只静静躺着一支尺许长的青铜笔。
笔身斑驳，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那笔锋更是干枯开裂，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齑粉。
“一支……古笔？”
方墨有些失望，却又觉得此物能与这八字共存，必不寻常。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笔取出。
触手瞬间，一股远超预想的沉重与冰寒传来，让他手腕微微一沉。
这绝非凡铁该有的重量。
他正凝神端详，指尖却不经意被笔身上一处锐利的锈蚀边缘划破。
“嘶——”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指尖沁出，恰好滴落在斑驳的笔杆之上。
异变陡生！
那滴血珠竟未被铜锈阻隔，反而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瞬间被吸收殆尽！
下一刻，笔身之上，那些看似杂乱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微不可察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他持笔的手掌，悍然冲入体内！
方墨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昏暗的藏典阁，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下。
脚下是破碎的山河，头顶是交织的大道法则。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伟岸身影，手持一支青光冲霄的巨笔，一笔划出，分阴阳，定五行，亿万神魔为之辟易！
“人皇笔……传承不灭，待有缘人……”一道苍茫古老、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意念，首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景象戛然而止。
方墨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仍站在藏典阁中，冷汗己浸湿了内衫。
手中的青铜笔依旧锈迹斑斑，但那冰寒沉重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温热感，仿佛此物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神器有灵，以血为媒，至此认主！
他还来不及细细体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阁外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哗，更有一股凛冽至极的寒意弥漫而来，瞬间冲散了阁内的暖意，连空气都似乎要冻结。
方墨心中一动，将人皇笔小心揣入怀中，快步走出藏典阁。
只见院中己聚集了不少内院弟子，人人神色激动，望向场中。
那里，立着一道绝世身影。
一名女子，仿佛集北地万载寒冰之精魄于一身。
素白剑装，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玉簪束起。
肌肤胜雪，白皙得近乎透明。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星——那是一双泛着极淡冰蓝色的眸子，眸光扫过，万物寂寥，连他脚下刚被水渍浸润的青石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晶莹的冰霜。
“是北地霜浓！
那位最年轻的剑仙！”
有弟子声音发颤。
霜浓并未理会众人，清冷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副院长身上，声音如冰泉击石：“陈副院长，霜浓今日前来，只为一问：这天下大道，是手中之剑利，足以斩破万般虚妄？
还是口中之道，真能教化苍生，定鼎乾坤？”
道争之问，锋芒毕露，全场死寂。
陈副院长面色凝重，无言以对。
霜浓冰蓝色的瞳孔淡淡扫过，掠过那些惶惑的脸，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方墨身上。
见他一身青衣，似无修为在身，她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归于漠然。
就在她欲移开目光的刹那——“姑娘此言，有失偏颇。”
方墨向前一步，拱手，不卑不亢。
怀中的青铜笔传来阵阵温热，让他心神前所未有地清明与安定。
霜浓眸光微凝，真正看向他。
“哦？”
“剑利，可护一方安宁，此为‘术’之极。
道真，可立万世准则，此为‘法’之源。”
方墨声音平稳，“然，术无道不立，道无术不行。
执着于孰强孰弱，如同询问刀刃与持刀之手，孰更重要？”
霜浓眼中寒芒一闪，周遭温度骤降。
“巧言令色。
依你之见，何为上乘？”
“上乘者，以道御术，以术显道。
心存仁义，则剑不染无辜之血；手持利刃，则道不惧奸邪之威。
此方为……人间正道！”
“人间正道？”
霜浓唇角微勾，似是嘲讽，“就凭你……空谈这人间正道，挡得住天下风雨，护得住想护之人吗？”
一缕无形剑意，己如冰针，悄无声息刺向方墨眉心！
她要让这书生明白，空谈是何等可笑！
剑意临体，冰寒刺骨！
方墨思维几乎冻结。
但就在此时，怀中人皇笔骤然灼热，他意识深处仿佛被牵引，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字——定！
“嗡——！”
那缕凌厉剑意，在触及他眉心的前一刹，如同撞上无形壁垒，骤然凝固，旋即消散于无形。
霜浓清冷的脸庞上，冰霜之色第一次真正动摇。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冰蓝眼底掀起惊澜。
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剑意并非被力量击碎，而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之力……强行“定”住、抹除！
她再次看向方墨，眼神己彻底不同，充满了审视、惊疑与浓烈的探究。
这个书生，身怀大秘！
方墨站在原地，后背湿透，心中却因那成功的“定”字而涌起惊涛骇浪。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了那支变得温热的青铜笔。
霜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似要穿透他的身躯，看清那奥秘的源头。
“方墨，是么？”
她竟知晓了他的名字，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绝对冰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我记住你了。”
言罢，身化冰蓝剑光，冲天而起，瞬息无踪。
院中冰霜缓缓消融。
方墨独立原地，春风拂面，心中却如火燃烧。
他知道，从这支笔，这滴血，以及这位剑仙的“记住”开始，他的人生，己然不同。
他的路，就在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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