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冬，上海法租界。
一栋西式洋楼灯火通明。
今晚这里正在举办一场慈善晚宴。
宾客多是政商名流和军阀代表。
沈念站在会场角落的展台后。
她二十二岁，出身书香门第。
留学日本归来后，她以慈善家身份活跃于沪上社交圈。
身形纤细，面容清秀。
今夜穿着月白旗袍，银丝眼镜后的眼神很静。
长发挽成低髻，胸前别着一支钢笔。
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来此不是为了募捐。
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顾霆骁。
掌控长江流域的年轻军阀。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
她有救国之志，却没人听她说。
她想靠近权力中心，却被当成无足轻重的闺秀。
她只能靠自己打开一条路。
展台上陈列着《新青年》摘录和她手抄的诗稿。
标题是“笔杆亦枪”。
她知道顾霆骁会经过这条通道。
他是今晚的贵宾之一，但只停留半小时。
之后他要去参加军事会议。
时间不多，机会只有一次。
她必须抓住。
脚步声传来。
顾霆骁出现了。
他走在前面，副官赵勇紧随其后。
他穿着染血的黑色军装，腰间配着两把勃朗宁手枪。
脸色冷峻，目光扫过西周时没有停留。
沈念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
“顾军座，请容我献上一点心意。”
声音不高，也不低。
她双手捧着一本蓝布面的诗集。
封面手书三个字：救国九章。
顾霆骁停下。
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接过诗集，翻了两页。
没说话，首接递给身后的赵勇。
“收着。”
赵勇接过，放进公文包。
他是顾霆骁的副官，三十岁，右脸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嘴角。
青帮出身，因妹妹被军阀强占沦为暗娼而投军。
对顾霆骁忠心得近乎盲目。
沈念站在原地，指尖微微用力。
她仍维持微笑。
“若您有空翻阅，定能明白其中热忱。”
顾霆骁终于开口。
“现在不是谈诗的时候。”
语气漠然。
“小姐，请别碍事。”
说完转身就走。
黑色军装下摆划出一道首线。
沈念没动。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慢慢攥紧衣角。
指甲陷进掌心。
但她脸上依旧平静。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会场。
走上二楼，进了私人休息室。
房间不大，靠窗有张木椅。
她坐下，从手袋里取出日记本。
翻开空白页，写下一行字：“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
写完合上本子。
放在膝上。
她望着楼下宴会厅的方向。
灯光还在闪，音乐未停。
但她己经不想再下去了。
她把钢笔从胸前取下，在日记本边缘加了一行小字：“他左肩微倾，应有旧伤——弱点。”
写完闭上眼。
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想事情。
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赵勇。
他敲了敲门。
“沈小姐，您还好吗？”
沈念睁开眼。
“我没事，谢谢关心。”
赵勇站在门口，没进来。
“刚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顾军座待人一向如此。”
沈念点头。
“我知道。”
赵勇顿了顿。
“那本诗集，我会妥善保管。”
沈念看着他。
“谢谢你。”
赵勇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沈念重新闭上眼。
手指轻轻摩挲日记本的封面。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让他不得不正眼看她的时刻。
楼下舞乐未歇。
她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动窗帘一角。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
父亲跪在院子里。
军阀逼他写檄文。
他不肯。
那一夜，枪声响起。
她躲在书房，听见母亲倒下的声音。
第二天，她在墙上用炭条写字。
“笔杆子亦可当枪使。”
后来她去日本读书。
加入同盟会。
回国后开始做慈善活动。
全是掩护。
真正的目的，是打入上层圈子，获取情报，推动变革。
她不靠谁。
也不信谁。
但她承认，顾霆骁是个关键人物。
他掌握军队，控制长江航运。
若能影响他，就能撬动局势。
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不在乎他怎么看待现在的她。
她只在乎将来。
将来他会知道，那个被他随手打发的女子，曾写下多少战略推演。
会在地图上标记他的每一次调动。
会用发簪在囚室墙壁刻下算筹，计算兵变时机。
而现在，一切才刚开始。
她睁开眼，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
街灯昏黄。
远处传来钟声。
十点整。
宴会还没结束。
她没有回家的打算。
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知道，这类场合总会有人谈论军务。
她不需要主动打听。
只要听着就好。
她把钢笔放回胸前。
整理了一下旗袍领口。
起身走到门边。
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
她走向楼梯。
脚步很轻。
经过一间半开的房间时，里面传出压低的声音。
“听说顾霆骁的军需物资被劫……”沈念脚步一顿。
没有立刻进去。
也没有离开。
她站在门外阴影里，静静听着。
一只手按在胸口钢笔的位置。
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泛白。
她记住了每一个字。
然后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休息室。
再次翻开日记本。
在“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下面，添了一行新字：“先让你听见。”
写完合上本子。
坐回窗边。
这一次，她没有闭眼。
她盯着楼下大厅的入口。
等着下一个消息，或下一个人。
风又吹进来。
窗帘晃动。
她一动不动。
像一尊雕像。
却又清醒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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