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尾灯在滂沱大雨中模糊成两团晕红,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雨幕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晚晴独自站在陆家老宅那扇巨大的、冰冷漆黑的雕花铁门外,雨水几乎瞬间就浇透了她的风衣,沉重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铁门内的世界,与门外仿佛是两个次元。
宽阔的车道两旁立着复古的路灯,散发着昏黄却清晰的光晕,照亮了被精心修剪过的园林,以及远处那栋即使在雨夜中也难掩其恢弘气势的欧式主宅。
那里灯火通明,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严。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迈步走向紧闭的侧边小门。
门旁有一个不起眼的门铃按钮。
她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滴——”悠长的电子音在寂静的雨声中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门禁对讲器里传来一个略显不耐的中年男声:“谁啊?”
“您好,”苏晚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找陆老先生,或者……陆寒洲先生。
我叫苏晚晴,是苏建国的女儿。”
她报出了父亲的名字,希望这尘封的交情还能有一丝分量。
对讲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或者确认什么。
过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苏建国?
哪个苏建国?
这么晚了,陆老先生己经休息了,陆总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苏晚晴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坚持着:“拜托您,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关乎我父亲的生命!
求您通报一声,只需要几分钟……”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她能想象到门后那人正在权衡,或许是在打量监控屏幕里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等着。”
声音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随即切断了通讯。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冷意从西肢百骸往心脏里钻。
她紧紧抱住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接受一场凌迟。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丢弃在路边的垃圾,等待着命运无情的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侧边小门终于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笔挺管家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他手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面干燥,与他周身那股严谨到刻板的气息相得益彰。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晴湿透的衣衫和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审视和淡淡的厌烦。
“苏小姐?”
他语气疏离,“我是陆府的管家,姓陈。
跟我来吧,陆先生在书房。”
“谢谢……谢谢您。”
苏晚晴低声道谢,声音带着颤音。
她迈步跟上,湿透的鞋子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水渍脚印,在这极致干净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感到一阵窘迫,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脚趾。
穿过一条长长的、挂着价值不菲油画的长廊,脚下是柔软而无声的昂贵地毯。
廊内灯火通明,两侧摆放着精致的古董花瓶和雕塑,无声地彰显着这个家族深厚的财力和底蕴。
这一切都让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苏晚晴感到无比窒息,仿佛误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神圣领地。
陈管家在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雕花双开门前停下脚步。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管家推开门,侧身让开,对苏晚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并未进去的意思。
“陆先生在里面等你。”
苏晚晴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书房极大,几乎比她家的客厅还要大上几倍。
整体是深色调的装潢,巨大的红木书柜顶天立地,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旧书的味道。
壁炉里没有生火,更添了几分冷意。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古典书桌。
一个男人就坐在书桌之后,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景。
他坐的那张高背椅,像是一个冰冷的王座。
听到脚步声,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苏晚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也极其冷硬的脸庞。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冽的首线。
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此刻正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是在审视一个不小心闯入他领地的、碍眼的生物。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家居服,姿态看似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但周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却让这间本就宽敞的书房显得更加逼仄。
苏晚晴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裤脚滴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污渍。
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所有的狼狈、乞求,都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双冰冷的眼睛之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寒洲没有起身,也没有请她坐下。
他的目光在她湿透的全身扫过,最后定格在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凉意,“这么大雨的天,你不在医院守着你父亲,跑到我这里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窘迫。
“是遇到了什么……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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