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冰冷的雨丝敲打着江城大学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香樟叶冲刷得发亮。
祁景然坐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耳边却反复回响着凌疏梵昨天傍晚说的话。
“景然,我不想逼你,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凌疏梵的声音温柔得像雨前的微风,带着多年来从未改变的包容,“我不会像张砚那样做太多惊天动地的事,但我会陪你走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就像我们过去十几年那样。”
祁景然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小时候凌疏梵把唯一的草莓让给他,中学时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温书,高考后陪他一起填报志愿,就连凌疏泽一次次纠缠时,也是凌疏梵第一时间站出来调和。
这份深入骨髓的陪伴,像温水煮茶,不知不觉间就浸透了他的生活。
而张砚的身影也同样清晰。
高中时挡在他身前对抗小混混的背影,填志愿时毫不犹豫追随他的坚定,派出所里沉稳担保的模样,还有那天在操场说“祝你幸福”时眼底的落寞。
张砚的爱炽热而隐忍,像暗夜里的星光,默默照亮他的路,却从不多言索取。
雨声渐大,祁景然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感情里没有两全其美,拖延只会让三个人都陷入更深的困境。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凌疏梵的电话。
“景然?”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疏梵,”祁景然深吸一口气,雨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凌疏梵压抑不住的欣喜,带着一丝颤抖:“真的吗?
景然,你……你没骗我?”
“嗯,”祁景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却掠过一丝对张砚的愧疚,“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一首都在,我想和你继续走下去。”
挂了电话,祁景然靠在窗边,看着雨幕中匆匆走过的行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想给张砚发一条信息道歉,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最终,他只打出一句“对不起,谢谢你”,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祁景然的手机突然再次震动,是陌生号码打来的,归属地显示为市公安局。
他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接起电话。
“请问是祁景然先生吗?”
电话里传来警察严肃的声音,“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关于凌疏泽涉嫌故意伤害一案,需要你配合调查。”
祁景然的心脏猛地一沉:“故意伤害?
他不是上次在派出所己经解决了吗?”
“上次是轻微伤,双方达成了和解,但这次情况严重。”
警察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凌疏泽于昨晚与之前发生冲突的社会青年再次相遇,持刀将对方捅伤,伤者目前正在医院抢救,伤势危重。
我们己经依法对凌疏泽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后续可能会面临刑事处罚。”
“什么?”
祁景然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持刀伤人?
这……这怎么可能?”
他实在无法相信,凌疏泽的偏执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景然哥”的少年,那个为了维护他而和人打架的少年,竟然会持刀伤人,触犯法律的红线。
挂了电话,祁景然浑身冰凉,雨水似乎透过窗户渗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立刻拨通了凌疏梵的电话,声音带着慌乱:“疏梵,不好了,疏泽他……他出事了!”
凌疏梵赶到图书馆时,祁景然正蜷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看到凌疏梵,祁景然立刻站起来,将警察的话复述了一遍。
凌疏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情绪:“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公安局了解情况。”
他看向祁景然,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担忧,“景然,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在学校等我消息。”
“我跟你一起去。”
祁景然立刻说道。
无论如何,凌疏泽都是因为他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置身事外。
凌疏梵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撑着一把伞,快步走进雨幕中。
出租车里一片沉默,凌疏梵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眉头紧锁,眼底满是自责。
他早该料到,凌疏泽的偏执己经到了病态的程度,上次派出所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他没有及时加以引导和约束,才酿成了今天的大祸。
到了公安局,凌疏梵出示了身份证明,和警察进行了详细沟通。
祁景然站在走廊里,看着凌疏梵疲惫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他,凌疏泽不会和人发生冲突,如果不是他一首犹豫不决,或许也不会刺激到凌疏泽,让他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
“怎么样了?”
祁景然看到凌疏梵走出来,立刻迎上去。
凌疏梵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情况很不好,伤者还在ICU,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疏泽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他说……他是为了不让别人再议论你。”
祁景然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想起凌疏泽在派出所里说的那句话:“谁都不能说你不好,谁都不能。”
当时他只觉得五味杂陈,现在却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律师己经联系好了,但如果伤者最终抢救无效,疏泽可能会面临故意杀人罪的指控,即使抢救过来,重伤的结果也足以让他承担沉重的刑事责任。”
凌疏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他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祁景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凌疏梵泛红的眼眶,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己经发生的事实。
凌疏泽的人生,恐怕要因为这场偏执的爱恋,彻底坠入深渊。
从公安局出来,雨己经停了,天空依旧阴沉。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祁景然看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砚。
张砚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祁景然心里一紧,想起自己早上发送的那条信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张砚看到他们,迈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祁景然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怨恨,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我听说了凌疏泽的事,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谢谢你,张砚。”
凌疏梵率先开口,语气复杂,“不过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可能需要等律师进一步评估。”
张砚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祁景然:“你没事吧?
脸色这么差。”
祁景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张砚。”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张砚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没有对错。
凌疏泽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无论是法律方面的资源,还是其他的,我都可以尽力。”
祁景然看着张砚真诚的眼神,心里更加愧疚。
张砚明明是被他拒绝的人,却依旧愿意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这份坦荡和善良,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谢谢你,张砚。”
凌疏梵也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说的。”
张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祁景然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回到学校时,天色己经暗了下来。
凌疏梵要去医院看望伤者,顺便了解最新的情况,祁景然独自一人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祁景然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警察的话,凌疏泽的脸,张砚的背影,还有凌疏梵疲惫的眼神。
他拿出手机,翻到凌疏泽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动态还是上个月发的,是一张他偷拍的祁景然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配文只有三个字:“我的光”。
看着那张照片,祁景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知道凌疏泽的喜欢是偏执的,是病态的,但他也知道,这份喜欢是纯粹的,是毫无保留的。
只是这份过于沉重的喜欢,最终不仅伤害了别人,也毁灭了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推开,赵欣妍走了进来。
看到祁景然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她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景然,你怎么了?
是不是凌疏泽的事情有不好的消息?”
祁景然点了点头,哽咽着将情况告诉了赵欣妍。
赵欣妍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不能怪你,凌疏泽的偏执是他自己的问题,你己经做得很好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听说你答应了凌疏梵的表白?
其实这样也好,凌疏梵对你的好是实实在在的,你们在一起,至少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祁景然沉默着,他知道赵欣妍说的是对的,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张砚,也放不下凌疏泽带来的愧疚。
“对了,”赵欣妍突然说道,“我今天听辅导员说,凌疏泽的父母己经赶过来了,现在正在公安局和医院之间奔波。
凌疏梵压力肯定很大,你多陪陪他。”
祁景然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凌疏梵发了一条信息:“情况怎么样了?
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信息发出去很久,才收到凌疏梵的回复:“不用了,景然,你早点休息。
伤者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没醒,后续还要等检查结果。
我今晚在医院守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看着那条信息,祁景然心里更加心疼凌疏梵。
他不仅要担心弟弟的安危和未来,还要处理伤者的后续事宜,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夜深了,祁景然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想起凌疏梵曾经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祁景然一起,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不知道凌疏泽最终会面临怎样的判决,也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他和凌疏梵的感情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只知道,这场由喜欢引发的风波,远远没有结束。
几天后,医院传来消息,伤者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造成了重伤二级,落下了终身残疾。
检察院很快对凌疏泽以故意伤害罪提起了公诉,考虑到其作案手段恶劣,且没有取得被害人的谅解,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拿到判决结果的那天,凌疏梵和祁景然一起去了看守所看望凌疏泽。
隔着厚厚的玻璃,凌疏泽穿着囚服,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阴鸷,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看到祁景然,凌疏泽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看着祁景然,声音沙哑:“景然哥,你来了。”
祁景然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了,你和我哥在一起了。”
凌疏泽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也好,我哥会对你好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景然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这么偏执了,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祝你幸福。”
祁景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疏泽,好好改造,我们会等你出来的。”
凌疏泽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凌疏梵:“哥,以后照顾好景然哥,也照顾好爸妈。
我对不起你们。”
凌疏梵的眼眶泛红,点了点头:“你在里面好好听话,争取减刑,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担心。”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凌疏泽被狱警带走时,回头深深地看了祁景然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不甘。
走出看守所,阳光刺眼,祁景然却觉得浑身冰冷。
凌疏泽的五年牢狱之灾,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凌疏梵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景然,都过去了。
我们以后好好生活,也等疏泽出来,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祁景然点了点头,靠在凌疏梵的肩膀上。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凌疏泽的事情会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伤疤,而张砚的存在,也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遗憾。
就在这时,祁景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景然,我要出国了,去美国读研究生。
祝你和凌疏梵幸福。
——张砚”祁景然看着那条短信,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他知道,张砚是为了成全他们,才选择了离开。
这个默默守护了他这么多年的人,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退出了他的生活。
凌疏梵看到他流泪,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别难过,张砚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我们也会好好的,不辜负他的成全。”
祁景然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这场关于爱与选择的纠葛,并没有因为凌疏泽的入狱和张砚的离开而彻底结束。
暮色再次降临,城市的灯光亮起,照亮了前行的路,却照不进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暗流。
他和凌疏梵的未来,注定会带着这些遗憾和伤疤,在未知的岁月里,继续前行。
而远方的张砚,监狱里的凌疏泽,也会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书写着不同的故事。
这场由爱引发的风波,只是暂时平息,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暗流,会在何时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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