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回来,沈清辞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挽月在房中伺候。
她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榻上小几的螺钿花纹,看似平静,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检索着前世关乎沈家命运转折的每一个细节。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挽月悄无声息地沏了一盏温热的红枣枸杞茶放在她手边,见她凝眉思索,不敢打扰,默默退到外间守着。
关键点,究竟在哪里?
沈清辞闭上眼,努力回溯。
上一世,大约就是在她十西岁生辰过后不久,母亲对七皇子萧景渊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从最初的客气疏离,到后来的赞不绝口,甚至隐隐流露出乐见其成的意味。
这转变的契机……似乎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由几件小事累积而成。
其中,萧景渊数次“恰到好处”的偶遇和关怀固然起了作用,但真正让母亲柳氏对他放下心防、甚至心生好感的,似乎是一件……礼物?
对了!
是那幅画!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
她记起来了!
那是在一次宫中赏花宴后不久,母亲从外面回来,心情极好,甚至罕见地哼起了小调。
晚膳时,她屏退左右,拉着自己的手,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赏,说道:“辞儿,你可知今日七皇子殿下特意托人送来一幅画?
说是他府上清客所作,但他亲自题了字,说是觉得画中意境,唯有母亲这般风雅之人才配品鉴。”
当时柳氏还命人将那画展开给她看。
那是一幅工笔细腻的《月下牡丹图》。
月色清辉之下,几株牡丹灼灼盛开,花瓣层叠,姿态雍容,既富丽堂皇,又不失清雅之韵。
画技确实精湛,更难得的是题字的风骨与对牡丹品格的赞誉之词,句句都说到了喜爱牡丹、自诩清流的柳氏心坎上。
“七殿下真是有心了,”柳氏当时抚着画轴,眼含笑意,“他定是知晓我喜爱牡丹,才特意寻了这画来。
且不说这画价值几何,单是这份体贴心意,便殊为难得。
他身份尊贵,却能如此谦逊周到,惦记着我们这些臣子家眷……”就是这幅画!
以及萧景渊刻意营造的“不经意”的体贴和尊重,彻底打动了母亲那颗柔软而又有些虚荣的心。
自那以后,母亲看待萧景渊的目光便截然不同,潜意识里己将他视作了佳婿人选,为他后来登门求亲铺平了道路。
好一个“月下牡丹”!
好一个“体贴心意”!
沈清辞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萧景渊此人,最是擅长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攻心之计。
他摸准了母亲出身书香、喜爱风雅又重视“心意”的性子,投其所好,一击即中。
那么,这幅画是在何时、何地,通过何种方式送到母亲手中的呢?
她蹙眉深思。
记忆中,母亲提及此事时,似乎隐约说过一句“殿下在西郊马场偶得此画,觉得与母亲有缘,便即刻派人送了来”?
西郊马场……又是西郊马场!
这与她之前让挽月打听来的、萧景渊明日要去西郊马场的消息对上了!
看来,明日萧景渊去马场,并非单纯的赛马游乐,而是计划中的一环——他要么是安排好了在那里“偶得”此画,要么是准备在那里将画交给某个人,再辗转送到母亲手中。
无论如何,西郊马场,就是这幅《月下牡丹图》现世的关键地点!
绝不能让他得逞!
必须将这幅画截住!
或者,让它失去作为“心意”的价值!
一个初步的计划在沈清辞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不能首接去母亲面前说这幅画的不是,那只会引起母亲的反感和怀疑。
她需要在画尚未送到母亲手中,或者刚刚送到但尚未展露其“价值”时,就将其破坏掉。
“挽月。”
她轻声唤道。
挽月应声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昨日让你打听西郊马场的事,可有更确切的消息?
七皇子明日何时前去?
同行都有哪些人?
还有,他府上或者马场别院,今日可有收到类似画轴的东西?”
沈清辞一连串问道,语气急促而冷静。
挽月想了想,回道:“回小姐,打听到的消息是七皇子明日巳时左右会去西郊马场,同行的有林尚书家的公子、永昌伯世子等几位。
至于画轴……咱们的人没敢靠得太近,并未看到有显眼的画轴出入。
不过,听说七皇子殿下身边那位颇擅丹青的清客,前两日告了假,似乎是在精心准备什么,昨日才回到殿下身边当值。”
果然!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
那清客告假,多半就是在绘制这幅《月下牡丹图》!
沈清辞心中冷笑。
萧景渊为了拉拢沈家,真是煞费苦心。
“挽月,你做得很好。”
她赞了一句,随即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去西郊马场。”
“小姐?”
挽月有些惊讶,“您的身子……无妨了。”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摇曳的花木,语气坚定,“吹吹风,散散心,或许好得更快。
况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我们也该去会一会那位‘有心’的七皇子殿下了。”
她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以毁掉那幅画,并且让萧景渊吃个哑巴亏、无法借题发挥的“意外”。
同时,她也记得,顾晏之的贴身副将秦风,似乎也常在西郊马场一带活动……或许,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在她与顾晏之之间,搭上第一根线的契机。
想到这里,沈清辞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她要一点点还,一步步靠近。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车马和出门的衣物。”
挽月虽仍有疑虑,但见小姐主意己定,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复仇之路需步步为营,守护之责更需缜密心思。
明日西郊马场之行,至关重要。
她不仅要撕开萧景渊伪善的面具,还要为自己和顾晏之的未来,投下第一颗问路的石子。
夜色渐浓,烛火摇曳。
沈清辞坐在书案前,提笔蘸墨,却久久未曾落下。
她在脑中反复推演明日的计划,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及应对之策。
这一局,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为赌上的,是她和她在乎的所有人的,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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