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宫内,朱雄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朱标守在榻边,紧握着儿子的小手,久久不愿松开儿子梦中那句“只有您在,大明的天才不会塌”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中反复回响,激荡起一片难以平息的波澜他轻轻抚过儿子稚嫩的眉眼,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守护欲,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奉天殿侧殿的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结冰。
朱元璋负手立于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背影如山,却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他没有穿龙袍,仅着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却让侍立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查到了什么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毛骧腰弯得更低,语速极快且清晰:禀皇爷,己查清。
刘太医,名义上乃浙东学派某致仕官员举荐入太医院但其续弦夫人,与淮西勋贵永平侯谢成一远房表亲家中有旧。
去岁,刘太医家中独子在秦淮河畔因争风吃醋失手打死一商贾之子,是永平侯府的人出面,将此事压下“永平侯……谢成……”朱元璋缓缓转过身,眼中寒光闪烁。
谢成,是最早跟随他起兵的濠州旧部,是淮西勋贵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与凉国公蓝玉等人关系密切。
他表面上对太子朱标恭敬,但其麾下武将,多有骄横不法之事。
“还有,”毛骧继续道,“据春和宫内暗线回报,皇长孙病重前几日,刘太医曾以‘调配安神香’为由,向掌管库房的一名太监索要过少量‘伽罗香’,此香与皇长孙日常所用龙涎香混合,若遇特定药引,可产生微弱毒性,缓慢侵蚀心肺,症状极似风寒入里,但毒性发作后便难以查验。”
“咔嚓!”
朱元璋手中盘玩的一枚和田玉韘(扳指)被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双看过无数生死、洞悉人心鬼蜮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滔天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他不是没想过有人会对他的子孙下手,但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隐秘阴毒!
若非英儿“梦遇仙人”,侥幸醒来并透出蹊跷,他恐怕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被蒙在鼓里!
“那名太监呢?”
朱元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己……己投井自尽。”
毛骧头埋得更低,“发现时,己是昨日深夜。”
“好,好得很!”
朱元璋怒极反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杀人灭口,手脚倒是干净!
真当咱朱元璋是瞎子,是聋子吗?!”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给咱盯死永平侯府!
还有,所有与刘太医有过接触,尤其是与淮西那些老杀才们有牵连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给咱细细地查!
“是!”
毛骧凛然遵命。
“至于那个刘太医……”朱元璋眼中杀机毕露,“先别动他,留着他,咱倒要看看,还有哪些魑魅魍魉会跳出来!
给咱把他盯死了,若再有异动,或有人想再灭口……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明白!”
毛骧心领神会,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去吧。”
朱元璋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但补充了一句“动静小点,别惊扰了太子和咱孙儿休养。”
毛骧躬身退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殿外阴影中。
书房内,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烛光映照着他刚毅而略显疲惫的侧脸,眼神深邃如渊。
淮西勋贵……这些人,仗着从龙之功,日渐骄纵,侵占田亩,蓄养家兵,甚至开始将手伸向宫廷,伸向他的继承人!
他们是想干什么?
是想做那汉末的权臣,还是唐时的藩镇?
标儿仁厚,能压得住这些骄兵悍将吗?
若是压不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春和宫的方向。
今日英儿的表现,着实让他心惊,也让他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希望。
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那看似童言稚语却暗藏机锋的“梦境”,还有那莫名契合的“食疗方”和“健身动作”……难道,这真是上天赐给大明,赐给他朱元璋的转机?
他需要再看看,再好好看看这个死而复生的嫡长孙。
翌日清晨,朱雄英在鸟鸣声中醒来。
感觉身体比昨日又轻松了不少,喉咙的肿痛也消退大半。
朱标几乎一夜未离,见他醒来,立刻亲自伺候他洗漱,又看着他喝下御医重新斟酌后熬好的汤药,以及那盏温热的桂花甘草罗汉果水。
“父王,”朱雄英喝完水,拉着朱标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孙儿昨天梦里,又见到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了。”
朱标心中一紧,忙问“老爷爷又说什么了?”
“老爷爷说,光喝药不行,要动起来,身体里的坏东西才能排出去。”
他挣扎着要下床,“老爷爷教了孙儿一套更好玩的动作,像小猴子一样,说对父王您的身体特别好,能让您胸口不闷,吃饭更香!
孙儿做给您看!”
朱标本想阻止,但听到对自己身体好,又想起昨日的承诺,便小心地扶着他。
朱雄英便下床,光着脚丫站在柔软的地毯上,开始比划他回忆着“五禽戏”中“猿戏”的简易版本,模仿猿猴提踵、窥望、摘果、献果等动作,依旧做得稚拙,却比昨日的“鸟戏”多了几分灵动与连贯。
他一边做,一边用孩童的语言“解说”:“老爷爷说,这个叫‘猿猴献果’,要像小猴子发现桃子一样,慢慢地看,然后跳起来摘……这样,能拉伸这里……和这里……”他用小手指了指肋部和后背。
朱标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流涌动,只觉得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不忍拂逆,便也笑着站起身:“好,父王跟你一起学。”
父子二人便在寝殿内,一板一眼地模仿起来。
朱标起初只是陪玩,但几个动作做下来,竟真的感觉胸腹间那股时常存在的滞涩感舒缓了不少,浑身微微发热,甚是舒泰。
“咦?
这……”朱标有些惊讶。
“对吧对吧!”
朱雄英得意地扬起小脸,“老爷爷教的,肯定没错!
父王以后每天都要和英儿一起做!”
“好,父王答应你。”
朱标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这时,朱元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什么事这么高兴?”
只见皇帝陛下迈步而入,身后跟着王景弘。
朱元璋的目光先是扫过朱雄英,见他气色又好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宽慰,随即落在朱标身上,见他额角微汗,面色红润,不似往日那般带着倦容,不禁也有些讶异。
朱标连忙带着朱雄英行礼,并将方才“学猴戏”之事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父皇,儿臣方才试了试,确感周身舒泰,胸闷之感减轻不少。”
朱元璋目光深邃地看了朱雄英一眼,随即哈哈一笑:“既是仙人所授,必有妙用。
标儿你政务繁重,更需劳逸结合,日后便与英儿一同练习,强身健体,也是好事。”
他走到榻边坐下,将朱雄英揽到身边,温声问道:“英儿,今日感觉如何?
可还有哪里不适?”
“回皇爷爷,孙儿好多了。”
朱雄英乖巧应答,“就是……嘴里没味道,想吃……想吃皇庄里种的那种,红红的,叫‘番茄’的果子……”他适时地提出了一个并不过分,却带着试探性的要求。
这“番茄”此时在大明还算稀罕物,仅在皇家苑囿有少量种植。
朱元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好!
咱孙儿想吃,莫说是番茄,就是天上的星星,皇爷爷也给你摘来!
王景弘,即刻去办!”
“老奴遵旨。”
王景弘躬身退下。
朱元璋抱着孙子,看似随意地与朱标聊着朝中琐事,目光却不时掠过殿外。
他在等。
等那条放出去的线,何时能钓上真正的大鱼。
而朱雄英这看似天真无邪的“点菜”,在他心中,又激起了怎样的涟漪?
那个躲在永平侯府背后的黑影,真的会就此罢手吗?
难道咱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才能让大明稳固吗此时朱元璋眼含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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