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的靴底蹭过断碑上的青苔,石屑簌簌落进脚踝。
他扶着缠满常春藤的老藤喘气,后背被叶浩的拳头砸出来的淤青还在抽痛,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团深色的湿痕。
禁地的风裹着松脂的苦香涌进来,绕过那道爬满青苔的拱门,他看见石坪中央的石桌——桌面裂着细缝,摆着半盏冷茶,茶烟早散了,可石凳上却坐着个人。
老者穿藏青粗布道袍,发间插根木簪,手指正抚着一枚玄色棋子。
听见声响,他抬眼时眼尾的皱纹里裹着笑意:“跑得这么急,是被叶浩那小子追了?”
叶玄攥紧袖口,指节泛白:“你、你是谁?
这里是叶家禁地,外人不能进!”
老者笑出了声,指尖在石桌上轻叩两下。
石桌下的铜炉突然冒起烟,是熟悉的槐花香——和后园老槐树的味道一模一样。
叶玄的呼吸顿住,鼻尖泛酸:“你、你怎么会有槐花香?”
“那棵树啊……”老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是你爹娘二十年前种下的。
那天他们抱着刚满三岁的你,在树底下埋了坛桂花酿,说等你成年要开坛庆祝。”
叶玄的脑子“嗡”的一声,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两步:“你认识我爹娘?
他们在哪里?”
老者放下茶盏,指节在石桌上敲了敲。
棋盘上的玄玉棋子突然浮起来,排成一道金色纹路——和他偶尔在老槐树年轮里看见的纹路一模一样。
“坐下,”老者说,“你爹娘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先说说你——体内的玄脉,被封得够紧的。”
叶玄愣住,伸手摸自己的脉门。
从小到大,族里的测脉师都说他是“无脉之体”,连一品都没有。
可老者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温热的玄气,顺着脉门往上爬,叶玄觉得胸口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眼前竟浮现出九条金色的龙,绕着他的身体盘旋。
“九品玄脉,九龙之气,”老者的声音里带着感慨,“你爹娘倒会藏,把这么宝贝的东西封在你体内,不让人发现。”
“九品?”
叶玄瞪大眼睛,“可测脉师说我没有玄脉……那些庸才,”老者嗤笑一声,指尖收了玄气,“只会看表面的脉纹,哪里能察觉藏在气海深处的九龙脉?
你爹娘当年就是怕你被玄道盟的人盯上,才用玄仙印封了你的脉门。”
“玄仙印?”
叶玄抓住老者的袖子,“我爹娘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为什么要走?”
老者沉默片刻,指腹摩挲着棋盘上的“将”字棋子:“你爹娘是沧澜双圣的传人。
二十年前,他们为了守护传承,隐姓埋名到叶家。
后来玄道盟的人查到线索,他们不得不走——但留了东西给你,就在这禁地里。”
叶玄的心脏狂跳:“什么东西?”
“三日后子时,你再来,”老者从怀里掏出枚玉坠,红绳系着,玉身刻着九龙纹,“带着这个,别让任何人看见。
到时候我帮你解开脉门的封印,你就能觉醒九品玄脉了。”
叶玄接过玉坠,指尖摸着上面的纹路——和小时候爹娘给他戴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我?”
他问,“为什么要选我?”
老者望着石坪外的老松,风掀起他的道袍下摆:“因为你有守护之心。
当年你爹娘种下那棵老槐树时说,‘这孩子的脉里,藏着整个沧澜的魂’。
现在看来,他们没说错。”
叶玄低头看着玉坠,喉咙发紧:“那我爹娘……等你觉醒了玄脉,我再告诉你。”
老者打断他,指节敲了敲石桌,“现在你得走了——再晚,叶浩该找过来了。
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来过这里。”
叶玄站起身,把玉坠塞进怀里,手指攥得紧紧的。
他往拱门走了两步,又回头:“您叫什么名字?”
老者抚着棋盘上的棋子,笑意漫过眼角:“玄机子——你爹娘叫我老玄。”
叶玄咬了咬嘴唇,转身跑出拱门。
风里还留着槐花香,他摸着怀里的玉坠,只觉得胸口的热气没散,连后背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回到破屋时,月亮己经爬上老槐树的枝头。
叶玄坐在门槛上,掏出玉坠对着月亮看——玉坠里有淡淡的金色纹路,像九条龙在游动。
他想起玄机子的话,想起爹娘的脸,想起后园的老槐树,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三日后,”他对着老槐树轻声说,“等我。”
风掀起他的衣角,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回应。
叶玄把玉坠挂在脖子上,缩进破被子里,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全是玄机子的话,全是那九条金色的龙,全是爹娘模糊的影子。
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补丁的被子上。
叶玄摸着脖子上的玉坠,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觉得,活着,还有希望。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三更了。
叶玄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指尖轻轻碰了碰玉坠。
九龙纹的触感凉丝丝的,却让他的胸口暖得发烫。
他想起玄机子说的“三日后子时”,想起那道金色的龙纹,想起爹娘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睡意终于漫上来时,他抱着玉坠,做了个梦——梦里有九条金龙,绕着老槐树飞,爹娘站在树底下,对着他笑。
清晨的风裹着霜气钻进窗户时,叶玄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还在。
他爬起来,对着镜子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然后扛起泔水桶——可今天的泔水好像没那么重了,麻绳勒在肩膀上,也没那么疼了。
巷口的青石板还结着薄霜,叶玄走过拐角时,听见叶浩的嗤笑。
可这次他没攥紧拳头——他摸了摸怀里的玉坠,脚步比往常更稳了些。
后园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叶玄放下泔水桶,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疤痕。
那是他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用石头刻的“玄”字。
现在疤痕上长了青苔,可“玄”字还清晰。
“三日后,”他对着老槐树说,“我会让你知道,你没白等我。”
风里飘来槐花香,叶玄笑了。
他转身往厨房走,背影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像是黑暗里的人,终于看见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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