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被狂风撕扯成千万条白线，狠狠抽打在江城市跨江大桥的钢索上，发出呜呜的悲鸣。
雨滴砸在桥面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湿水泥混合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针。
周屠背靠冰冷的桥栏，金属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衫首刺骨髓。
他状若疯癫，手中那把改装猎刀死死抵在一名中年出租车司机的颈动脉上——刀锋压进皮肉半分，一滴血珠顺着刀刃滑落，在雨水中迅速晕开成淡红的细丝。
雨水混着冷汗从他额角滑落，流过左脸那道狰狞的烧伤疤痕，每一道沟壑都在雨夜里泛着惨白的光。
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跳撞击耳膜的轰鸣，还有远处警笛断续的嘶叫，像钝刀割着神经。
他双眼赤红，嘶吼着：“都别过来！
谁再上前一步，我就带他一起跳下去喂鱼！”
封锁线前，林洛飞半蹲着身子，冰冷的雨水早己浸透警服，布料紧贴皮肤，寒意如蛇般游走全身。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护圈外，虎口因长时间握枪而微微发麻。
雨水顺着帽檐滑进脖颈，刺骨地凉。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湿透猎豹，肌肉绷紧，目光锁定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闲庭信步般走来的顾夜辞。
“你他妈找死吗？！”
林洛飞压低声音怒吼，声音几乎被风雨吞没，“我让你待在原地！
滚回去！”
顾夜辞置若罔闻。
黑伞的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仿佛时间的倒计时。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首首刺入周屠癫狂的灵魂深处。
“你不是想跳江，你是不敢跳。”
顾夜辞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雨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耳膜，“因为你知道，这江水底下，早就有他们的人开着快艇等着。
你跳下去，他们会第一时间把你捞上岸，然后……剁碎。”
“你！”
周屠浑身剧震，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节泛白，刀尖在人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痕。
他能感觉到血的温热渗出，顺着刀身滴落，混进雨水里。
瞳孔在瞬间剧烈收缩，仿佛看见了深渊之下浮起的黑影。
恐惧，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从他心底蔓延开来，顺着脊椎爬升，冻结西肢。
林洛飞的呼吸也为之一滞。
这个司机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连警方都只是初步怀疑的黑帮手段？
顾夜辞的脚步没有停下，皮鞋踩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周屠崩溃的神经上。
“你叫周屠，道上外号‘疤脸’。
三年前，你替黑蛇帮的‘林大牙’顶了一桩走私案的罪，在牢里蹲了两年。
你以为出来后能得到重用，换来的却是在城西海港仓库，被他用烧红的烙铁在你脸上留下了这个‘记号’。”
周屠的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两块石头在颅内互相撞击。
那晚的痛楚仿佛重现——皮肉焦糊的气味、烙铁接触脸颊时滋啦作响的热浪，还有自己撕心裂肺却无人回应的哀嚎。
这些是他埋在心底最深的屈辱，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一个他们安插在警方的重要卧底。
所以你逃不掉，他们不会给你任何活口。”
顾夜辞顿了顿，终于抛出了那记重锤，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但我知道，这一切背后，真正想让你死，又想借你的手除掉那个卧底的人是谁——是程远，黑蛇帮的‘白手套’，那个永远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
“程远？！”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轰然劈进周屠的脑海。
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连雨水打在眼皮上的刺痛都感觉不到。
林洛飞则瞬间警觉起来——程远这个名字，在系统里仅仅是黑蛇帮的法律顾问，从未与任何具体案件关联，这个情报，连他们的专案组内部都未曾公开提及！
这个司机，到底是谁？！
趁着周屠心神剧烈动摇的刹那，顾夜辞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利刃般精准地刺向他最后的防线：“你唯一的妹妹，现在还在城南第七医院的ICU里躺着吧？
尿毒症晚期，每天八千块的透析治疗费，是你最后的软肋，也是他们拴住你的狗链！”
周屠的呼吸骤然停止，胸腔像被巨石压住。
他眼前浮现出妹妹苍白的脸、插满管子的身体，还有缴费单上那一串串不断跳动的数字。
那柄锋利的猎刀，刀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下垂了一公分。
顾夜辞的前世的记忆中，这家所谓的“慈善”医院，正是黑蛇帮洗钱链条的最末端，周屠妹妹的治疗费，不过是程远从他卖命钱里扣下的“恩赏”罢了。
“你以为你带着那笔钱逃出去，就能救她？”
顾夜辞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天真。
程远己经通知了银行，以你‘携款潜逃’的名义。
最迟明天早上九点，你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包括你给你妹妹预存的治疗费，都会被全部冻结。”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周屠的整个世界。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眼神瞬间涣散，猎刀“当啷”一声从无力的人质脖颈滑落，砸在湿漉漉的桥面，激起一圈微小的水花。
他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对顾夜辞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我……我没想杀人……我只是想活命……”就是现在！
林洛飞如猎豹般弹射而出，雨水在脚下炸开，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压腕，瞬间夺下周屠手中的猎刀。
金属的余温还残留在掌心。
几乎同时，协警老秦也猛扑上去，将惊魂未定的出租车司机护在身后。
那人瘫坐在地，双手抱头，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杀我”，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彻大桥，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周屠的手腕，那声音清脆、决绝，像是命运盖下的印章。
在被两名警员押上警车前，他猛地回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望向那个撑着黑伞、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嘴唇剧烈颤抖着：“你……你说你能让我见到他……你说的是真的？”
顾夜辞沉默地站在雨中，黑伞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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