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门在李易身后合拢，将办公区内那噩梦般的寂静隔绝开来。
但楼梯间里也并不安全，应急灯的绿光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病态的色调，空气中弥漫着发霉和铁锈的味道，还有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你……你说的‘守夜人’，到底是什么？”
李易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滑坐到地上，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他摊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块渗血手绢湿粘的触感。
苏玥没有坐下，她站在高一两级的台阶上，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姿态像一只警惕的夜行动物。
听到李易的问题，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一个松散的组织。
你可以理解为，城市夜晚的‘清道夫’，当然，也可以说是‘系统维护员’。”
她的比喻带着一种程序员的冷幽默，却让李易笑不出来。
“维护什么系统？
那个见鬼的‘规则梦境’？”
李易感到一阵荒谬。
“不。
是维护‘现实’与‘梦境’之间那道脆弱的边界。”
苏玥纠正道，“‘规则梦境’是边界破损的产物，是漏洞。
我们的工作是尽可能修补这些漏洞，防止梦境彻底淹没现实。”
“现实……梦境……”李易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我还是没法相信。
这太疯狂了。”
“你刚才经历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理性无法解释，但规则可以。”
苏玥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觉得疯狂，是因为你的认知框架还停留在‘正常世界’。
但从你接过手绢的那一刻起，你的‘感知阈值’就被永久性地改变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天线’被调频了。”
苏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前你接收不到的信号，现在会变得清晰。
白天，你可能只是会比别人更容易感到莫名的焦虑，或者无意中避开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到了夜晚，尤其是在‘薄暮区’——就是现实规则薄弱、梦境容易渗透的地方——你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更容易被那些基于规则的‘灵’和‘现象’注意到，甚至主动被拉入其中。”
李易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意味着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个可以抱怨加班、吐槽老板、平凡却安全的日常，就此终结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
比如，找个大师驱驱邪？
或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苏玥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的天真，但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见惯了这种反应的平淡。
“‘灵’和‘现象’不吃符水，也不信心理暗示。
它们只认规则。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规则，然后在规则的夹缝里活下去。
加入守夜人，是你目前最优，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我们能教你识别危险，提供一些基础的‘工具’，让你不是每次都像今晚这样，靠运气和急智赌命。”
工具？
李易注意到她手腕上那个像高科技手表一样的装置，之前它曾闪过蓝光。
“你手上，那个是什么？”
“这个？”
苏玥抬起手腕，“入门装备，我们叫它‘规则共振探测器’。
可以探测周围环境中不正常的规则波动，预警‘薄暮区’的形成和‘规则梦境’的触发。”
李易看着那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设备，心中五味杂陈。
这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里的道具，却成了他未来生存的关键，就跟演戏一样。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感到一种抓不住事实真相的无力感，“我的家还能回吗？
我的工作……短期内，你最好避免独处，尤其是夜晚。”
苏玥建议道，“你的住所如果之前没有异常，暂时是安全的，但需要做一些基本的‘净化’和‘屏蔽’。
工作嘛……”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消防门，“‘创星科技’这栋楼，经过这次事件，己经可以被标记为一个稳定的‘薄暮区’了。
你最好考虑离职。”
离职？
李易愣住了。
这份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刚转正，难道就这样放弃？
就在这时，苏玥手腕上的探测器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急促的“滴滴”声，表面的蓝光变成了闪烁的黄光。
苏玥脸色微变，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向楼梯下方深邃的黑暗。
“有东西上来了。”
李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慌忙站起来：“是……是刚才那个‘灵’追出来了？”
“不像。
波动模式不同。”
苏玥凝神感受着，“更……杂乱。
像是被刚才的梦境扰动吸引过来的‘小东西’。”
她快速做出决定：“不能待在这里了。
楼梯间是规则的模糊地带，容易被这些东西穿行。
我们得离开这栋大楼。”
“怎么走？
电梯肯定不能坐了吧？”
李易想起了无数恐怖片里的桥段。
“当然不能。
电梯井是规则的垂首通道，是‘灵’最喜欢的高速公路。”
苏玥说着，己经开始向下移动，“跟着我，保持安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要回头，不要应答。”
李易赶紧跟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脚步声惊动了黑暗中的存在。
楼梯下方，仿佛有无形的寒气正在蔓延上来，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的声音，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心烦意乱。
苏玥的步伐很轻，却很坚定。
她似乎对这里的结构很熟悉，在几个楼层平台拐弯时没有丝毫犹豫。
李易紧紧跟着她，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下到大概第五层时，苏玥突然停下，示意李易蹲下。
她指着这一层消防门上的一个小窗。
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到门外的走廊一片漆黑，但与上面的死寂不同，那里似乎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哼唱声。
“这一层也被波及了。”
苏玥压低声音，“看来今晚的‘梦境’范围比预想的要大。
我们得换条路。”
她带着李易转向这一层通往车库的另一个安全出口。
就在他们推开那扇更沉重的铁门时，李易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楼梯上方。
在幽绿的灯光下，他似乎看到，在更高几层的栏杆缝隙处，探出了几个小小的、苍白的、如同儿童般的面孔，正用完全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李易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别停！”
苏玥低喝一声，一把将他拉进了车库通道。
铁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隔绝。
但李易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了。
这个夜晚，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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