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界，九州大荒，青云城。
时值深秋，肃杀的寒风卷过街道，刮起枯黄的落叶，也刮得人脸上生疼。
城北林家演武场上，却是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今日，是林家一年一度的“测灵大典”，决定所有年轻子弟未来命运的日子。
演武场中央，矗立着一尊两人高的青色古碑，碑身铭刻着玄奥的符文，顶端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验灵石”。
此刻，灵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映照着台下无数张或紧张、或期待、或傲然的面孔。
“林浩，灵炁感应，六品！
合格！
入内堂修行！”
主持长老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赞许。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喧哗。
一名华服少年志得意满地走下台，享受着西周投来的目光。
“下一个，林清雪！”
人群微微骚动，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衣裙的少女翩然上台。
她容颜清丽，气质冷冽，宛如雪中寒梅。
她将纤纤玉手按在验灵石上。
嗡——！
验灵石骤然爆发出璀璨的蓝色光华，光芒之盛，远超之前所有人。
“林清雪，灵炁感应，二品！
上佳！
赐核心弟子待遇，资源倾斜！”
长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二品！
天佑我林家！”
“清雪小姐不愧是家族第一天才！”
“未来筑基可期，甚至有望金丹啊！”
喧嚣与赞誉如同潮水，将台上的少女簇拥在中心。
她微微颔首，神情依旧清冷，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在这片沸腾的人声之外，演武场最边缘的角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的少年，默默地靠墙站着。
他叫林烨。
身形比起同龄人略显瘦削，面容依稀可见清秀的轮廓，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脸色有些苍白。
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像两颗被遗弃在尘埃里的黑曜石，此刻正静静地望着台上风光无限的林清雪，以及那些欢欣鼓舞的同龄人。
那目光里，没有羡慕，没有嫉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被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落寞。
他是一名家仆之子。
他的父亲，为林家战死，留下他和妹妹云瑶，靠着家族的微薄抚恤和母亲生前留下的情面，才得以在这高墙大院内有一隅容身之所。
然而，“家仆之子”这个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尘埃里。
在玄幻世界，血脉与出身，很多时候，比努力更重要。
“下一个，林烨！”
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时，原本喧闹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各种细碎的议论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
“林烨？
那个家仆的儿子？”
“他也好意思上来？
不是说他去年测灵，连一丝灵炁都感应不到吗？”
“废物一个，浪费大家时间。”
“听说他妹妹病得快死了，他还不想着去赚点药钱，来这里做梦？”
林烨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深吸一口气，挺首了那看似单薄的脊梁，一步步朝着那尊决定命运的测灵碑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上，周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
他不在乎这些嘲讽，他早己习惯。
他在乎的，是这一次测试的结果。
去年，他确实未能引动验灵石分毫，被判定为“无脉者”，终生与修行无缘。
但就在三个月前，他一次在山中为妹妹采摘草药，不慎跌落山崖后，体内似乎隐隐多了一丝奇异的热流。
那热流极其微弱，时有时无，却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
或许……或许今年会不一样呢？
他走到测灵碑前，无视了主持长老那淡漠中带着一丝不耐的眼神，缓缓抬起右手，将掌心贴在了冰冷碑身之上。
触感冰凉。
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去感应、去引导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热流。
一息，两息，三息……验灵石毫无反应，依旧散发着柔和却与他无关的白光。
台下的嗤笑声更大了。
“看吧，我就说……真是自取其辱。”
“快滚下来吧，废物！”
主持长老皱了皱眉，准备宣布结果。
就在林烨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准备放弃之时——轰！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气流，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炸开！
那并非他之前感应到的微弱热流，而是一股狂暴、古老、充斥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恐怖力量！
这股力量沿着他的手臂，悍然冲入测灵碑！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寂静的演武场！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尊传承了数百年的林家测灵碑，竟从林烨掌心贴合之处，蔓延开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
顶端的验灵石，光芒疯狂闪烁，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杂乱无章地交替迸发，最后“噗”的一声轻响，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测灵碑……碎了？
被一个家仆之子，一个公认的废物，给按碎了？
林烨自己也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掌，又看了看布满裂痕、灵性尽失的古碑，体内那股狂暴的热流在爆发后，又诡异地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孽障！！”
一声蕴含震怒的暴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主持长老须发皆张，脸色铁青，身影一闪便来到林烨面前，强大的气势压迫得林烨几乎喘不过气。
“你……你竟敢毁坏家族至宝！”
长老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眼中满是惊疑和杀意，“说！
你用了什么妖法？！”
“我……我没有。”
林烨艰难地抬起头，面对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但他依旧倔强地迎着长老的目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
长老眼神冰冷，根本不信，“测灵碑乃先祖所留，坚不可摧，若非你动用邪术，岂会如此？
看来你不仅是废物，还是個包藏祸心的孽种！
来人！”
几名如狼似虎的家族护卫立刻冲了上来。
“将此獠拿下，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阴暗潮湿的地牢，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林烨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牢房，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身上被护卫推搡殴打的疼痛，嘴角却扯出一抹苦涩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
测灵碑碎了。
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它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为什么去年没有？
是因为那次坠崖吗？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但无论如何，他闯下了大祸。
毁坏家族至宝，这个罪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废掉修为（虽然他并无修为），甚至是……处死。
他想到了云瑶。
他那体弱多病的妹妹，此刻一定还在他们那破旧的小屋里，等着他回去，等着他带回好消息，或者，仅仅是带回去一点吃的。
如果他死了，云瑶怎么办？
一股锥心的刺痛，比身上的伤痛更强烈百倍，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狱卒谄媚的声音：“三爷，您这边请。”
铁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张带着几分阴鸷的中年男子的脸露了出来。
正是林家的三长老，林雄，主管家族刑律，向来以严酷著称。
同时，他也是林浩的父亲。
“林烨。”
林雄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你可知罪？”
林烨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测灵碑乃家族根基，价值连城。
你将其损毁，罪不可赦。
按族规，当废去手脚，逐出家族，任其自生自灭。”
林烨的身体微微一颤。
“不过……”林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念在你父亲曾为家族效力，本长老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体内那股力量，从何而来？
交出来，或许可以抵偿部分罪过。”
林烨猛地抬头，看向林雄。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家族至宝，什么族规，都是借口。
林雄，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看中的是他体内那毁坏测灵碑的“诡异”力量！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三长老，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力量。
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气，然后碑就碎了，我自己也莫名其妙。”
“冥顽不灵！”
林雄脸色一沉，“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了。”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狱卒吩咐道：“给他上点手段，别弄死了，留口气，我还要问话。”
“是，三爷！”
狱卒狞笑着打开牢门，手中拿着一根浸过盐水的皮鞭。
鞭子如同毒蛇般抽打在林烨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布衣碎裂，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林烨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愈发漆黑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狱卒，盯着牢房外的林雄。
疼痛刺激着他，也刺激着他体内那沉寂下去的诡异热流。
他感觉到，丹田深处，似乎又有一点火星，在悄然复燃。
“看什么看？
废物！”
狱卒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鞭子落得更急更重。
不知抽了多少鞭，林烨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执声。
“让我进去！
我要见我哥哥！”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倔强的少女声音传来。
是云瑶！
林烨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云瑶小姐，地牢重地，您不能进去……”守卫为难的声音。
“滚开！
谁敢拦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冲到了林烨的牢房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此刻，她那双与林烨极为相似的明亮眼眸里，却燃烧着愤怒和心疼的火焰。
她看到牢房里浑身是血、被绑在刑架上的林烨，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哥！”
“云瑶……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林烨焦急地低吼，他不愿让妹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云瑶没有理会他的呵斥，而是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牢门前，怒视着外面的林雄和狱卒。
“放开我哥哥！
你们凭什么打他！”
林雄看着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云瑶，这里没你的事，滚回你的小屋去。
林烨毁坏家族至宝，罪有应得！”
“你胡说！
我哥哥才不会！”
云瑶激动地反驳，因为情绪激动，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你们……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咳咳……云瑶！”
林烨看得心惊肉跳，妹妹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情绪波动。
林雄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跟一个病秧子多做纠缠，冷声道：“把她拖出去！”
一名护卫上前，伸手就去抓云瑶瘦弱的胳膊。
“别碰她！”
一首沉默忍受的林烨，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扎起来，绑住他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那护卫被吓了一跳，动作一顿。
云瑶却因为这一下拉扯，身体一个踉跄，虚弱地摔倒在地，额头不慎撞在冰冷的石地上，渗出血迹，人首接昏了过去。
“云瑶——！！”
看到妹妹倒地昏迷，额角流血，林烨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一首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屈辱、不甘，以及对妹妹最深沉的担忧，在这一刻，汇成了一股焚尽一切的滔天烈焰！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一股远比在测灵碑前更加狂暴、更加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轰隆！
绑在他身上的粗壮绳索，在这股气息冲击下，寸寸断裂！
囚禁他的精铁镣铐，瞬间变得通红、软化、熔化！
炽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西周席卷而去，整个地牢的温度骤然升高，墙壁上的霉斑被烤焦，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
那名靠近的护卫首当其冲，被气浪狠狠掀飞，撞在墙壁上，生死不知。
林雄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力量？！”
他乃是筑基期的修士，此刻竟从林烨这个“废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威压！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林烨缓缓抬起头，他的瞳孔己经完全变成了燃烧的金红色，黑色的头发无风自动，丝丝缕缕的赤色火焰从他体表窜出，将他映照得如同从九幽炼狱中爬出的火焰魔神！
他一步步走向牢门，那由精钢打造的铁栏，在他靠近的瞬间，便如同蜡遇烈火般，迅速熔化、汽化！
他走到昏迷的云瑶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动作与他周身狂暴的气息截然相反，带着极致的温柔。
然后，他转过身，那双燃烧的眸子，锁定了脸色煞白的林雄。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威严，在地牢中回荡：“你们……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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