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江城市“老王早餐店”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面食的醇厚香气。
朱悟能站在队伍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感受着这具凡人身躯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困倦感。
这种细微的生理反应，对他而言，是一种久远而新奇的体验。
他喜欢这里，喜欢这种被具体而微的“生活”气息包裹的感觉，这比空无一物的起源神殿有趣得多。
他前面隔着一个位置，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身体微微紧绷，脑海里正回荡着只有他能听见的、名为“神豪系统”的机械音，规划着如何用启动资金撬动第一个“小目标”。
朱悟能的目光掠过年轻人，落在店外那个穿着黑色修身运动服、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
新邻居，墨渊。
三天前搬到了他对门。
在周围早起大爷大妈眼中，这是个气质冷峻、可能是个自律精英的年轻人。
但在朱悟能看来，这家伙的灵魂像一团行走的、质量不太高的九幽魔火，与这个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油烟的世界格格不入。
一位来自某个高等修真界，不知为何陨落后，神魂意外重生到此地都市的……魔尊。
此刻，墨渊正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用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魔识”扫过这片在他感知中“灵气枯竭、法则残缺”的天地，心中一片居高临下的悲悯与决绝：“此界虽如污浊泥潭，尽是蒙昧蝼蚁，却正好作为本尊恢复实力的温床。
十年蛰伏，今日，便以此城百万生灵之精魄，助我重聚魔元，破开这方牢笼！”
他感应到昨夜悄然布下的九个“九幽噬天阵”阵眼己在地底勾连成型，只待他一个念头，便可鲸吞这城市的生机。
是时候了。
墨渊眼神一厉，袖中双手掐出一个诡谲法印，体内积攒了十年的微薄魔元悍然引动！
“阵，起！”
无声的轰鸣在他识海炸响。
霎时间，以早餐店为中心，天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一股令人心悸胆寒的阴冷气息凭空而生，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狂风卷着沙尘呼啸，温度骤降。
排队的人们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嘟囔着“这鬼天气”。
只有墨渊，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残酷的弧度。
他仿佛己经听到了众生惊恐的哀嚎，感受到了澎湃力量回归的预兆。
然而，这弧度尚未完全展开，便彻底僵死在他脸上。
因为他看见，那个住他对门、气息普通得如同路边石子、被他下意识归为“背景板”的邻居朱悟能，正好从老王手里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和一根炸得金黄的油条。
似乎是觉得天色突然变暗影响了用餐体验，朱悟能很自然地，如同任何一个被天气打扰的普通人一样，微微蹙了下眉，然后……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瞥了一下那魔云汇聚的天空。
没有光华，没有波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
就像一块橡皮擦过铅笔的痕迹。
那遮天蔽日的魔云，散了。
那刺骨阴冷的狂风，停了。
那笼罩全城的窒息感，没了。
阳光重新洒落，鸟鸣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
而地底那九个与他心神紧密相连的阵眼，在那一刻，如同被投入恒星核心的雪花，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便彻底从他的感知里被抹除。
“噗——！”
反噬之力如山崩海啸般撞入他的经脉与魔魂，墨渊眼前一黑，一口逆血冲上喉头，又被他以莫大的毅力死死咽了回去。
体内那点辛苦凝聚的魔元瞬间溃散大半，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他僵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
“不可能……绝无可能！
此界……此界怎会……一眼！
仅仅是一眼？！”
他的骄傲，他的认知，他身为魔尊的尊严与道心，在这一眼下，崩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碎痕。
就在这时，朱悟能端着那碗救了他一命（或者说，毁了他计划）的豆浆，走到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热心邻居的关切：“墨先生，早啊。”
朱悟能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语气温和，将手中的豆浆往前递了递，“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没吃早餐，低血糖了？
王叔家的豆浆真不错，暖胃，提神。
尝尝？”
墨渊：“……”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碗微微荡漾的、乳白色的、平凡无奇的液体，又缓缓移到朱悟能那真诚而无害的脸上。
低血糖？
他一个曾经吞噬星辰、执掌生死的魔尊，会低血糖？！
这碗豆浆……到底是什么？！
这个朱悟能……又究竟是谁？！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淹没了他，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悟能看着他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追问，自顾自吸了一口温热的豆浆。
嗯，香浓醇厚，确实是人间美味。
他心想，这位新邻居看来是低血糖得厉害，都站不稳了。
罢了，邻里之间，总该互相照应。
毕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偶尔……不，是经常装装糊涂，这日子，才过得更有滋味。
他拎着油条，端着豆浆，与石化状态的魔尊擦肩而过，步伐悠闲地走向自家单元楼。
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平凡的影子。
只留下身后，一位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被彻底碾碎，正在怀疑整个宇宙真实性的……前·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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