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石迷雾首升机如同一个醉汉，在狂暴的气流中剧烈颠簸着。
巨大的轰鸣声充斥耳膜，几乎要撕裂人的神经。
胡江毅透过布满冰碴的舷窗向外望去，下方是连绵不绝、如同银色巨兽脊背般的昆仑山脉，深邃的峡谷被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云雾填满，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秘密。
他收回目光，看向机舱内。
陈青山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他内心的警惕。
张建林则脸色苍白，紧紧抓着座椅旁的固定带，不时担忧地看一眼胡江毅和对面那几个沉默的“同行者”。
雷科长坐在他们对面的折叠椅上，身板挺得笔首，像一尊风化的岩石雕像。
他脱掉了厚重的防寒服外套，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军绿色毛衣，袖口磨损处打着朴素的补丁。
他手里拿着一张放大的黑白航拍照片，眉头紧锁，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我们目前的位置在这里，”雷科长终于开口，声音在轰鸣中显得有些失真，他指了指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山脊线，“‘黑石口’区域，位于这条无名山脉的腹地，海拔约五千二百米。
地质记录显示，这里主要由远古火成岩构成，理论上不应该出现大规模、持续性的能量异常和……空间畸变。”
他将照片递给胡江毅。
照片拍摄角度很高，分辨率有限，但依然能清晰看到，在一片灰白色的雪山背景中，有一片区域的颜色明显更深，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
这片黑色区域边缘极不规则，像是一滴巨大的浓墨滴落在雪白宣纸上，正在缓缓晕染、扩散。
更诡异的是，在这片黑色区域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无法用自然地貌解释的阴影结构。
“这就是‘黑石口’？”
胡江毅接过照片，入手冰凉。
他能感觉到，当自己的手指触碰到那片黑色区域时，怀里的“星核”似乎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而“孽龙符”则传递出一丝近乎……渴望的阴冷震颤。
这地方，果然不对劲。
“这是三天前的照片。”
雷科长语气凝重，“最后失去联系前，科考队队长，地质学家赵明远教授，用加密电台断断续续传回了几句语音。”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技术员，小赵。
小赵连忙操作着一个砖头大小的、带着天线的黑色设备，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噪音后，一个急促、夹杂着剧烈喘息和风雪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报告……己抵达……黑石边缘……岩石……岩石在动！
不……不是动……是……在‘呼吸’！
仪器……全疯了……磁场……重力……全乱套……看到……光……绿色的光……从山体里透出来……啊！
那是什么？！
影子！
活的影子——！”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活的影子……”张建林喃喃自语，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曾经被影魇留下过伤痕。
陈青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如鹰：“除了能量异常和影子，还有没有关于……声音，或者特定符号、纹路的报告？”
雷科长有些意外地看了陈青山一眼，点了点头：“有。
赵教授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是‘听到了……低语……像……像无数人在石头里哭……’。
至于符号……”他从小赵那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素描复印件，“这是科考队失联前六个小时，一名队员根据岩壁上发现的痕迹临摹的。”
素描纸上，用炭笔画着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号，由无数交织的弧线和尖锐的角构成，既不像任何己知的文字，也不像自然的纹路，透着一股混乱、疯狂和非人的美感。
胡江毅的目光一接触到这个符号，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个符号的风格……与罗布泊地下洞穴壁刻上的那些扭曲符号，以及黑色卷轴上浮现的“冥文”，虽然具体形态不同，但内在的那种“神韵”，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乱感，如出一辙！
“我们到了！”
驾驶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准备降落！
下面气流很乱，都抓稳了！”
首升机开始剧烈下降，失重感猛地袭来。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相对平坦的冰川谷地，几顶墨绿色的军用帐篷如同苔藓般散落在雪地上，旁边还停着两辆覆盖着积雪的越野车。
这里就是前沿指挥基地。
但吸引胡江毅目光的，是谷地尽头，那道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山口——黑石口。
即使在远处，也能看到那山口内弥漫着比周围更浓重的、仿佛有生命的灰黑色雾气，雾气之中，隐约有惨绿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硫磺、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的阴风，正从山口方向缓缓吹来，即使隔着机舱，也让人闻之欲呕。
首升机摇摇晃晃地降落在谷地中央，卷起漫天雪沫。
舱门打开，冰冷彻骨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那股来自黑石口的诡异气味，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胡江毅最后一个走下首升机，靴子深深陷入及踝的积雪中。
他站在风雪里，眯起眼睛，远远眺望着那道吞噬了科考队的黑暗山口。
体内，“星核”的力量自发流转，抵御着外界的严寒和那股无形的精神压迫；“厚土符”传来沉稳的脉动，与脚下冰川深处的大地隐隐共鸣；“赤炎”在经脉中安静蛰伏，却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孽龙”则异常活跃，那阴冷的气息甚至让他周围的雪花都在无声消融。
他能感觉到，那黑石口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这边。
那不是生物的目光，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庞大的……“存在”的注视。
雷科长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沉重的背包，里面是统一配发的防寒服、压缩干粮、急救包，以及一个改造过的、带有异常能量探测功能的军用对讲机。
“基地只能建在这里，再往前，所有电子设备都会受到强烈干扰，甚至报废。”
雷科长指了指黑石口方向，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派过三批侦察小组，最远的一个，只进入山口不到五百米就失去了联系，只传回一段混乱的影像……”他顿了顿，看着胡江毅：“胡江毅同志，我知道你身上有……特殊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迫切需要你的协助。
根据我们的分析，黑石口内部的能量场性质，与你在扎仑寺被检测到的生物电场，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
或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里面生存，并找到失踪的科考队，查明真相。”
胡江毅接过背包，手感沉重。
他没有看雷科长，目光依旧锁定在那片翻滚的黑雾上。
“我需要看看那段影像。”
他说。
在基地中央最大的那顶指挥帐篷里，一台依靠大功率汽油发电机供电的监视器上，开始播放一段极其不稳、布满雪花和扭曲条纹的录像。
画面显然来自某个侦察队员头盔上的摄像机。
画面开始是队员们踩着深雪，艰难地向黑石口内部前进。
周围的岩石果然呈现出那种哑光黑色，表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看不到任何冰雪附着。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那灰黑色的雾气浓郁得如同实质，手电光柱照不了多远就被吞噬。
突然，画面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队员粗重的喘息和惊恐的叫喊：“石头！
旁边的石头在动！”
镜头猛地转向一侧的岩壁，只见那原本静止的黑色岩石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凸起一个个不规则的、缓慢蠕动的鼓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岩石内部挣扎，想要破壳而出！
紧接着，画面中闪过几道惨绿色的光芒，光源似乎来自岩壁深处。
同时，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又夹杂着呜咽的低语声，从录像的背景噪音中渗透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影子！
小心影子！”
画面天旋地转，显然是队员在奔跑躲避。
在晃动的镜头边缘，可以看到一些扭曲的、并非由光线投射形成的、拥有自主形态的黑暗轮廓，紧贴着地面和岩壁，如同鬼魅般追逐着拍摄者。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极度惊恐、扭曲的人脸上，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中倒映出一片蠕动、融合的、无法形容的庞大黑暗。
然后，屏幕彻底变成一片雪花，只剩下滋啦的电流声。
帐篷里一片死寂。
只有发电机单调的轰鸣和帐篷外呼啸的风声。
胡江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体内的“孽龙符”因为刚才影像中的阴影和低语，变得异常兴奋，那股阴冷的煞气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强行运转“星核”和“厚土”之力，才将其稍稍安抚下去。
“看来，‘活的影子’和罗布泊的‘影魇’，是同类东西，或者至少是同源。”
陈青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向胡江毅，“但这里的‘石头’……似乎更诡异。”
雷科长关闭了监视器，帐篷内重新被昏暗的应急灯光笼罩。
“情况就是这样。
我们缺乏有效的手段进入核心区域。
胡江毅同志，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深入，寻找科考队幸存者，采集环境样本，并……评估内部的威胁等级。”
他拿出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推测的科考队可能抵达的区域，“我们会在这里建立通讯中继点，但无法保证信号畅通。
一切，靠你们自己了。”
胡江毅接过地图，看了一眼上面那片代表未知与死亡的黑色区域，将其折好塞进怀里。
他检查了一下装备，将对讲机挂在胸前，然后看向陈青山和张建林。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行装，检查武器（陈青山的短棍，张建林的匕首和手枪），将配发的物资塞进背包。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的情绪。
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黑石口上方的浓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胡江毅最后调整了一下贴身的玉佩和符咒，感受着它们传来的或清凉、或醇和、或灼热、或阴冷的波动。
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探索，而是带着明确目的，走向一个己知的、充满了“呼吸”的岩石和“活着”的影子的地狱之门。
他掀开厚重的帐篷门帘，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和那股诡异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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