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那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惊涛骇浪。
“封印？
什么封印？
地下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陈老板猛地冲上前，想揪住李愚的衣领，却被对方身上那股骤然变化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慑住，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李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在这个他看了二十多年的“傻子”身上感到了恐惧。
旁边的医生更是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陈、陈老板，这……这是封建迷信！
孩子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皮肤病并发中枢神经系统感染……”他的专业术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尤其是在孩子皮肤上那些仿佛正在呼吸般微微翕动的鳞片面前。
李愚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手掌依旧贴在小宝的额头，指尖微微用力，那暗青色的鳞片似乎退缩了一丝，孩子喉咙里那“嘶嗬”的怪响也微弱了些许。
但李愚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不是简单的附身……是‘契’。”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以血脉为引，借童魂的纯净阳气，腐蚀封印节点……好算计。”
他收回手，那股慑人的威严感潮水般退去，眼神重新变得浑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众人的幻觉。
他转向陈老板，又恢复了那副有点口齿不清的憨傻腔调，但话语内容却清晰得可怕：“陈……陈老板，你家……祖上，是不是动过村口老槐树底下的土？
或者……在附近……挖过深井？”
陈老板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祖上确实动过！
他太爷爷那辈，想在老槐树附近打口井，结果挖了没多久就出了怪事，井水泛着腥气，参与打井的人接连病倒，最后只好填了。
这事只有家族老人口耳相传，记载都没留下，这傻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槐树，属阴，根系通幽。”
李愚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痴痴地说，“那下面……压着东西。
你们动了土，惊了它，又用血脉……供养了它。”
他的目光扫过这栋豪华的别墅，“这房子……建在‘眼’上，旺财，但也……招邪。
你家气运越旺，底下那东西……恢复得越快。
现在，它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理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荒谬！”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冲锋衣，浑身透着知性气息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提着工具箱的助手。
男人约莫西十岁上下，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质疑。
“陈老板，我是市地质环境监测站的陈清远，接到电话说这边可能有地质灾害风险，过来勘察一下。”
他亮了一下证件，然后锐利的目光首接投向李愚，“这位同志，你刚才的言论，有科学依据吗？
什么封印、借魂、地下的东西，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只会制造恐慌，耽误了孩子的病情谁负责？”
陈清远，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地质学博士，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相信一切自然现象都能用科学原理解释，对于无法解释的，那只是尚未找到科学原理。
他此行本是听说陈家村近期地下水有异动，前来调查，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如此“荒唐”的言论。
李愚呆呆地看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科……科学？
嘿嘿……地脉……算不算科学？”
陈清远一怔，眉头皱得更深：“地脉？
你是说地质构造带？
这跟孩子生病有什么关系？”
“不是普通的……构造带。”
李愚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指着外面暴雨中摇曳的老槐树，“那是……节点。
地气……不，是更古老的‘能量’……交汇的地方。
下面的东西……靠这个活。
它醒了，饿了……要出来。”
“无稽之谈！”
陈清远断然否定，“陈老板，我建议立刻将孩子转移到市里最好的医院，进行全面的隔离检查和基因测序！
而不是在这里听信这些……”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床上的小宝，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己经不是一双人类孩子的眼睛。
瞳孔缩成两条冰冷的竖线，泛着幽绿色的光泽。
他小小的身体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弓起，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一连串急促、尖锐、仿佛无数片玉石在摩擦的诡异声响！
“嘶……呱……嘶呱——！”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
房间里所有人，包括陈清远在内，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闭耳！”
李愚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那怪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来一丝清明。
他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根纤细的、看似随手折下的柳条，迅速缠在小宝的手腕和脚踝上。
柳条接触皮肤的瞬间，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烙铁烫过，小宝身上的鳞片剧烈地抖动起来，那诡异的“嘶呱”声也带上了一丝痛苦的意味。
“柳枝打鬼，越打越小……”李愚一边操作，一边痴痴地念叨，“对付你这……还没完全出来的‘化蛇’……也够用……化蛇？”
陈清远强忍着不适，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那是什么？”
“《山海经》……水兽焉。”
李愚头也不抬，用指甲在小宝眉心轻轻一划，一滴浓黑如墨、散发着腥臭的血珠渗了出来。
“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见则大水……”他顿了顿，补充道，“它还没显形……只是在用声音……勾魂，借这孩子的身子……撬动封印。”
随着那滴黑血渗出，小宝眼中的绿光黯淡下去，身体软了下来，再次陷入昏睡，只是呼吸依旧急促，身上的鳞片也未消退。
李愚站起身，看着陈清远，眼神依旧浑浊，但话语却针针见血：“你身上……有罗盘，有……探测仪。
你去老槐树底下……往深了测。
看看那里的磁场……辐射……或者你叫‘地质异常’的东西……是不是强得不像话。”
陈清远将信将疑，但眼前的超自然现象和他所受的教育产生了剧烈冲突。
他示意助手拿出便携式高精度电磁场探测仪和伽马射线谱仪。
“陈老板，为了查明真相，我需要到村口进行勘测。”
他对惊魂未定的陈老板说道，然后又深深看了李愚一眼，“我希望你的‘感觉’，是错的。”
一行人冒着暴雨来到村口老槐树下。
探测仪一打开，指针就开始疯狂摆动，数字显示屏上的读数瞬间飙升到一个骇人的程度，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伽马射线读数也远超正常环境本底水平！
陈清远脸色大变，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这里的电磁场强度足以干扰任何精密设备，辐射水平虽然未到立即致命的程度，但长期暴露绝对有害！
这下面到底有什么？
“看……我没骗你吧……”李愚蹲在旁边，用手接着雨水，傻笑，“地脉……乱了。
‘化蛇’的叫声……就是搅乱地脉的钥匙……它在呼唤……同类，或者……更大的东西。”
陈清远看着仪表上疯狂的读数，又看看痴傻的李愚，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科学数据居然印证了这个“傻子”的疯话？
“就算这里有强烈的地质异常，”陈清远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和孩子的病，和那所谓的‘化蛇’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李愚站起身，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封印快破了。
一旦破了，第一个死的……是那孩子。
然后，这村子……乃至下游的县城……都要听‘化蛇’的‘歌声’了。”
他转过头，那双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盯着陈清远，“你信的科学……能挡住……引来大水的‘叱呼’之声吗？”
陈清远哑口无言。
他看着黑黢黢的老槐树，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这个世界，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危险。
而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守村人，很可能掌握着通往真相的唯一钥匙。
“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清远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他发现，在这个神秘的“傻子”面前，他这个博士，第一次感到了无知和无力。
李愚歪着头，望着陈家别墅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雨幕和墙壁，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等。”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等什么？”
“等它……彻底控制那孩子。”
李愚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只有它完全‘醒’过来，我才能……抓住它，把它塞回……它该待的地方。”
“那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陈老板失声惊叫。
李愚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魂己经……押上赌桌了。
现在不是救他……”他的声音低沉如夜，“是救……所有人。”
雨，下得更大了。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狂舞，仿佛地底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不耐烦地扭动身躯，渴望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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