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二自习的铃声像被谁故意拉长了尾音,在顶层走廊里一圈圈回荡。
美术室位于综合楼最尽头,平日少有人来,此刻更是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的电流声。
林岁岁抱着画板推门时,里面只亮了一盏顶灯,光从高处坠下,把沈知涯的肩线削得锋利。
他坐在高脚凳上,白衬衫袖口被挽到小臂,露出青色血管,像初冬湖面上裂开的冰纹。
听见门响,他侧头,声音低而短:“两米。”
林岁岁愣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保持距离,忙不迭站定,画板挡在胸前,仿佛那是最后的盾牌。
十分钟过去,画纸上仍旧只有一条歪歪扭扭的下巴线。
她越紧张,线条越抖,橡皮屑簌簌落在脚边,像一场尴尬的雪。
沈知涯抬眼,目光掠过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手抽筋?”
林岁岁摇头,声音发飘:“没……没灵感。”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这算什么理由?
沈知涯把铅笔夹回耳后,起身走向窗边,“刷”地拉开帘子。
夜风裹着桂花香灌进来,也卷走了部分凝固的闷热。
他背对她站了片刻,忽然开口:“需要怎样才有灵感?”
声音被风吹得松散,莫名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林岁岁脑抽,脱口而出:“笑、笑一个?”
尾音因为心虚而拔高,在空荡教室里撞出回声。
沈知涯回头,眉峰微挑,像听见一道无厘头的附加题。
下一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嘴角真的微微扬起——0.1厘米,短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足够让灯光晃了一下。
林岁岁心脏“咔嚓”一声裂成两半:一半继续沉沦,一半疯狂尖叫——“他笑了!
我死而无憾!”
她下笔如飞,线条终于顺畅,沙沙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可“咔嚓”一声,门把忽然被拧动。
周屿抱着篮球探头,汗水顺着发梢滴到地板,笑得比灯光还亮:“哟,学神兼职模特?
多少钱一小时,带我一个呗。”
沈知涯瞬间敛起表情,声音冷回零下:“滚。”
周屿不仅不滚,还冲林岁岁抛了个wink:“小学妹,画完送我一张?
我拿去当球队征兵海报。”
林岁岁尴尬得脚尖抠地,正想呵呵呵,沈知涯忽然起身,一步横在画板与门口之间,背影挡住所有光,也挡住周屿的视线,语气冰凉——“她只画我。”
周屿愣了两秒,吹了个口哨,举手投降:“行,你俩继续二人世界。”
门被带上,空气却像被抽空。
林岁岁盯着沈知涯的背,脑子嗡嗡——他刚才说“她只画我”?
这是陈述句,还是占有句?
沈知涯回到高脚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淡淡提醒:“还有七分钟,一张速写。”
林岁岁赶紧低头,结果手一抖,笔尖“啪”地戳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漆黑圆点——正正好好,落在她刚画好的唇角,像极了一颗媒婆痣。
她欲哭无泪,悄悄拿橡皮去擦,却听头顶传来很轻一声叹息。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走她的画板。
沈知涯垂眼,用橡皮尖轻轻扫掉那颗“痣”,声音低而认真:“别急,时间还够。”
他靠得太近,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两把小黑扇,扑簌簌扫过她的心。
晚二自习的铃声远远传来,画室即将熄灯。
林岁岁总算磕磕绊绊完成十张速写,纸面上的线条一张比一张稳,最后一张,她甚至大胆给他点了一颗眼下泪痣——小小的,不仔细看会被误以为是铅笔灰。
沈知涯接过画,目光在那颗泪痣上停了一秒,没说话,只把画折成西方,收进胸前的衬衫口袋。
林岁岁小声提醒:“那张……画得不好,我可以重画。”
沈知涯抬眼,语气极淡:“不用,留档。”
又是那句。
林岁岁还没琢磨明白这词,沈知涯己经背起书包。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灯光在他身后切割出一圈冷白,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下次,别对别人脸红。”
“否则——”他指尖轻敲画板边缘,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威胁——“押金不退。”
灯光下,林岁岁看见自己心跳的轨迹——一条失控的抛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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