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青竹气。
雨丝织成密网，裹着后山禁洞外的千年青苔，每一滴都沉得像块浸了岁月的玉。
洞口那道朱砂符纸早被风雨浸得发黑，边角卷着毛，却仍倔强地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符纸是青玄真人用最后一缕法力画的“封魔印”，八年前，他将李世金锁进这洞时，指尖的血珠还凝在符角，如今己干成了暗褐色的痂。
石床上的人动了。
粗布道袍洗得泛白，袖口沾着常年握剑的茧子；头发用木簪束着，发梢垂在额前，遮住一点眉骨。
李世金缓缓睁开眼，瞳孔里掠过一道极淡的金芒——像清晨穿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撞在镇魔灵根的脉络上，瞬间点亮了整座洞府的灵气。
他坐起身，指尖蹭过石床边缘的刻痕。
那是他十五岁刚进禁洞时，练剑划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李世金到此一游”，如今八年过去，刻痕深到能嵌进指甲，石粉簌簌落在他的掌心里，带着股熟悉的凉。
“臭小子，灵泉要温着喝，凉了伤胃。”
青玄真人的声音突然撞进脑海。
李世金的鼻子一酸，手指不自觉摩挲起石床旁的石桌——桌上还摆着个缺角的陶碗，是当年师父用来盛灵茶的。
八年前他才二十岁，哭着拽着师父的道袍求他：“我才不要一辈子待在这山洞里！”
师父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把一枚青铜令牌塞进他手里，又留下一封用灵纸写的信：“八年之后，魔头残魂会醒。
你去京都找玄真观的清玄道长，他会告诉你，怎么找‘破局钥匙’。”
洞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李世金站起来，1.85的身高撑得道袍鼓起来，肩膀宽得像能扛起半座山。
他走到洞中央的灵泉边，泉眼冒着细泡，泉水泛着淡蓝的光——这是青玄真人当年和师祖一起挖的“聚灵泉”，里面的水沾着十万大山的灵气，喝一口能补三个月的亏空。
他掬起一捧水，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却不刺骨。
泉水滑过喉咙，像含了块化不开的甜，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当年练《镇魔诀》时留下的暗伤，此刻竟随着灵泉的滋润，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
“呼——”李世金吐出一口浊气。
八年的沉淀，让他的气息变得沉稳如渊。
他抬头看向洞顶，石缝里漏下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线，明明才二十五岁，眼底却藏着股见过生死的气场。
他伸手碰了碰洞口的朱砂符纸。
指尖刚碰到符角，那道黑红色的纸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里。
禁洞的封印，解开了。
外面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竹香、泥土腥，还有远处山涧的流水声。
李世金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八年来，他第一次踩在青城山的土地上。
石子路硌着脚心，他却笑出了声，像当年偷偷溜下山买糖葫芦被师父抓住时那样，带着点恶作剧的雀跃。
山路上的竹影摇晃。
李世金沿着记忆里的路走，路过当年和师父一起种的桃树——树己经长得比人高，枝桠上挂着几个青桃，风一吹，桃叶沙沙响。
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树皮的纹路里还留着他当年刻的“李世金和师父的桃树”，字迹早被树皮裹住，却仍能感觉到温度。
“师父，我出来了。”
他对着桃树轻声说。
风卷着桃叶掠过他的耳尖，像是师父在回应。
走到山脚下的茶棚时，太阳己经偏西。
茶棚是当年常来的老阿婆摆的，见他过来，阿婆眯着眼睛笑：“是小金子啊？
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李世金接过阿婆递来的凉茶，指尖碰到阿婆粗糙的手，突然想起当年阿婆给他塞桂花糕的样子——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偷偷下山买糖葫芦，被阿婆抓住，硬塞了块桂花糕，说“小道士，别让你师父知道”。
“阿婆，我师父呢？”
他问。
阿婆的笑容僵了僵，叹口气：“三年前走的，走的时候还念叨你，说等你出来，要带你去山下吃火锅。”
李世金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远处的青山，喉咙里像塞了块棉花。
当年师父总说“等你出关，师父带你去吃最辣的火锅”，现在火锅还在，人却不在了。
他从布包里掏出那枚青铜令牌。
令牌是玄铁铸的，刻着复杂的云纹，摸起来温热，像师父的手。
他把令牌挂在脖子上，指尖蹭过上面的“青玄”二字——那是师父的道号。
“阿婆，我走了。”
他说。
老阿婆挥挥手：“常回来看看。”
李世金沿着国道往下走。
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商店的音响声、行人的笑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他站在路边，看着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眼底闪过一丝新奇——八年前他出禁洞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多车，还是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突然，他的神识动了。
远处传来一股微弱的黑气，像条藏在阴影里的蛇，正顺着风往这边飘。
李世金皱了皱眉头，那股黑气很淡，却带着熟悉的邪恶——是魔头的残魂。
八年前师父镇压的魔头，残魂没散，现在在试探他。
他抬起手，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
那股黑气刚靠近，就被金光震得烟消云散。
李世金望着黑气消失的方向，轻声说：“想试探我？
等我找到破局钥匙，第一个收拾你。”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世金背起布包，继续往前走。
布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师父留下的《镇魔诀》剑谱，还有一本日记——日记里写着师父的过往：年轻时游历天下，降妖除魔，首到三十年前遇到魔头残魂，才躲进青城山闭关。
路过一家书店时，他从橱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镜子里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皮肤带着禁洞里的冷白，却有股说不出的精气神。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八年前还是个满脸痘痘的小道士，现在倒成了个帅小伙。
“接下来，该去京都了。”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转身走进夕阳里。
远处的群山之上，青城山的轮廓在晚霞中变成剪影。
李世金的脚步越来越快，像只刚出笼的鹰，朝着山下的世界飞去。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但他知道，师父的嘱托，他一定会完成。
暮色渐浓。
公路上的路灯亮起来，李世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里。
而在他身后，青城山的后山，禁洞的石壁上，一道极淡的黑气正缓缓凝聚——魔头的残魂，己经开始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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