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云州城外三十里的青石官道上,十八辆商队的马车歪在路边,车帘被砍得稀烂,货物撒了一地。
为首的商队老掌柜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他最器重的大徒弟被山匪砍倒在车轮旁,胸口插着把带血的短刀。
山匪头子“铁手”王二牛踩着徒弟的后背,刀鞘敲了敲老掌柜的脑门:“交不出‘玄铁精’,老子把你们全喂狼。”
王二牛腰间挂着新得的翡翠玉佩——前日在赌坊连赢三十六把,赢了三千两雪花银,这玉佩是庄家赔罪送的。
他摸了摸腰间,底气更足,刀疤脸挤成一团:“老子今天顺风顺水——”话音未落,他胯下的青骒马突然前蹄一软。
王二牛骂骂咧咧摔进路边的粪坑,溅起的粪水糊了他半张脸。
他想拔刀,却发现右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刚才摔下来时,手腕磕在石头上,骨头裂了。
“他奶奶的!”
王二牛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见道边树影里走出个戴斗笠的人。
斗笠边缘垂下青纱,遮住眉眼,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下颌。
他腰间悬着柄无鞘的铁剑,剑身上凝着层霜。
“救命!”
老掌柜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喊,“大侠!”
戴斗笠的人停住脚,目光扫过满地血污。
王二牛的喽啰们举着刀冲上来,第一刀劈下时,刀身突然断成两截;第二刀刺来,刀尖偏了三寸扎进同伴肚子;第三刀还没举高,持刀的手突然抽筋,刀“当啷”掉在地上。
戴斗笠的人没动。
他盯着王二牛头顶那团原本明黄、现在却泛着灰的气运值——从120跌到了87。
“是你动的手?”
王二牛抹了把脸上的粪,突然想起赌坊里老瞎子的话,“今日不宜动刀……”铁剑出鞘的声音比他的话更快。
三息后,十八个山匪全倒在地上,喉咙上各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王二牛瘫在粪坑里,看着自己完好的脖子,突然发现腰间的翡翠玉佩裂了道缝——刚才那剑风擦着他喉结过去时,他听见“咔”的一声。
“大侠留名!”
老掌柜颤抖着爬过来,怀里紧抱着个铁箱。
戴斗笠的人转身往云州城走,声音像浸了冰:“无心。”
消息传到千机楼时,柳如烟正捏着茶盏看棋谱。
“无门无派的剑法,”她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密报,“但每个山匪动手前,他都侧半步——像是早知道刀会往哪劈。”
“更奇的是,”跪在地上的探子咽了口唾沫,“小的离他三步远,看见他周身有层金雾,像……像龙气。”
柳如烟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子时三刻,云州城最大的“醉仙楼”顶层雅间,红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柳如烟倚着雕花窗,手里转着枚羊脂玉佩——避灾玉,能挡三灾六难,是她今早刚从南边商人手里收的。
门被推开。
戴斗笠的人走进来,青纱在风里掀了掀,露出一双泛着金芒的眼睛。
“柳楼主。”
他声音很轻。
柳如烟笑了:“久闻无心大侠威名,特备薄酒。”
她抬手示意,“请坐。”
酒壶刚碰到杯沿,顾辰的目光突然扫向房梁。
柳如烟的笑意僵在脸上——她在梁上设了机关,三根淬毒的银针正对着雅间门,只要有人推门,银针就会射向喉管。
“梁上有针。”
顾辰说。
柳如烟瞳孔微缩,指尖掐住避灾玉。
她能感觉到,玉佩里那丝微弱的气运正在流逝,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先生如何知道?”
她端起酒杯,掩饰住颤抖。
顾辰没答,只是盯着她手里的玉佩:“这玉,今天上午还是8点气运,现在只剩3点了。”
柳如烟的手一抖,玉佩“当”地掉在桌上。
她终于信了探子的话——这“无心”,真能看见气运。
“太子萧景琰最近在收天下奇宝,”她首入主题,“千机楼有耳目遍布各州,但缺个能……扭转气运的人。”
顾辰垂眸看杯中酒,金芒在眼底流转:“我要的不是奇宝。”
“要什么?”
“我要那些自以为得天眷顾的人,突然走霉运的消息。”
他抬眼,“比如太子主持的祈雨大典,雨突然停了。”
柳如烟倒抽一口凉气。
她盯着顾辰腰间的铁剑,突然明白——这不是江湖客,是来讨债的。
“合作。”
她伸出手,“千机楼供先生驱策,消息、人手、情报,只要先生需要。”
顾辰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三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东宫偏殿里,赵德全捧着茶盏往太子书房走,刚跨门槛,茶盏“砰”地炸成碎片。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疼得他倒吸冷气。
“废物!”
书房里传来太子的怒喝,“连盏茶都端不稳?”
赵德全跪在地上擦水,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他在御花园遇见钦天监的人,对方盯着他头顶看了半天,说:“公公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现在他信了。
更夫的梆子声还在响,穿堂风卷起地上的茶渍,在青砖上洇出个扭曲的形状,像道裂痕。
一更梆子刚响,东宫偏殿的琉璃瓦就碎了三片。
赵德全蹲在廊下捡瓦砾,指甲缝里还沾着晨时打翻的药汁——太子昨日咳血,太医院开的润肺汤,他端着路过门槛,脚腕突然抽筋,药碗砸在青石板上,溅了太子半幅龙纹锦袍。
“赵公公,祈雨大典的供桌歪了!”
小太监从雨道跑过来,额头冒汗,“礼部说龙涎香少了三柱,香灰里还掺了灶膛的炭渣!”
赵德全手里的瓦片“咔”地裂成两半。
三日后的祈雨台,太子萧景琰站在三丈高的祭台中央,玄色祭服被雨丝浸透。
他攥着玉圭的手青筋暴起——方才还倾盆的大雨,在他念完最后一句“恭请龙王”后,竟“唰”地收了。
台下百姓交头接耳。
“前儿个张屠户家的牛都知道提前回棚,太子爷的祷文倒比牛还慢?”
“嘘!
没看见钦天监的旗子还飘着‘雨’字么?
合着太子比天还大?”
萧景琰的耳尖通红。
他转身时,腰间的玉牌撞在祭台栏杆上,“啪”地碎成两半——那是苏清雪亲手雕的“同心佩”。
同日未时,西城外的竹舍里,隐世炼器大师陈三秋刚对东宫来使说了“愿为太子铸剑”,突然捂住心口。
他盯着掌心的血沫,瞪圆的眼睛里映出窗外摇晃的竹影——三日前他还在算,给太子铸剑能换半座铜矿,如今矿没见着,倒先见了无常。
“陈大师!”
随从扑过去,却见老人脖颈处浮出细密的青斑,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酉时,太子最信任的谋士周砚之在回府路上坠马。
他骑的是御厩里最温顺的“踏雪”,刚出城门就突然人立而起。
周砚之摔进路边沟渠,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鲜血混着泥水渗进土里。
随从扒开他的眼皮,只看见眼白上爬满血丝,像团被揉皱的红绸。
赵德全夜里跪在佛前烧纸钱,铜盆里的火“轰”地窜起老高。
他看见火光里浮起顾辰的脸——三年前被剜灵根时,那双眼就是这样盯着他,“赵公公,记着今日。”
“哗啦!”
供桌上的青瓷香炉突然翻倒,香灰扑了他满脸。
赵德全跌坐在地,裤裆里湿了一片——他尿了。
第二日晌午,千机楼的飞鸽撞进醉仙楼雅间。
柳如烟捏着密报,指节发白:“太子翻了三阁藏书,找‘气运秘典’;又派暗卫请了苍梧山的‘血手’、黑风寨的‘蚀骨’、落霞谷的‘夺运’三位邪道。”
她顿了顿,“苏清雪连着三晚去观星台,钦天监副使说‘紫微星暗,恐有外气’。
她回太子府后,把当年你送她的春樱图翻出来,看了整夜。”
顾辰倚在窗边,指尖摩挲着从赵德全荷包里“顺”来的护身符。
那是块刻着“皇恩永固”的青铜牌,系统界面上,一道极淡的金线从牌面窜出,首通皇宫深处。
“承运锁。”
他低笑一声,“你们抢我的气运,原来连皇族龙脉都拴在我身上。”
柳如烟瞳孔微缩:“这是……连接我与皇家气运的锁链。”
顾辰捏碎青铜牌,碎屑簌簌落在案上,“他们剜我灵根时,顺便把这条锁套在太子脖子上。
所以他能当‘天命之子’——”他抬眼,金芒在眼底流转,“现在,该收利息了。”
深夜,城郊荒庙。
顾辰站在破屋顶上,月光透过坍塌的藻井洒在他身上。
他望着东宫方向,唇角扬起:“萧景琰,苏清雪,你们抢走的,我要加倍拿回来。”
风卷着落叶掠过他脚边,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夜雨开始敲窗时,东宫密室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
萧景琰盯着案上三枚血符,符纸边缘泛着黑,像被火烧过。
他听见殿外雨声渐急,混着赵德全的尖叫:“有鬼!
是顾辰的鬼!”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血符上,烧出个极小的洞。
洞的形状,像双眼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