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凉意钻进领口时,林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天真的结束了。
画室窗外的老槐树开始落叶,一片片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窗台上,像给玻璃镶了圈金色的边。
林漾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巷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陈砚的身影。
这几天陈砚忙着开学的事,实验课排得很满,他们己经有三天没见面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陈砚发来的消息:下课了,在你画室楼下。
林漾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带翻颜料盘。
他扒着窗户往下看,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白T恤身影站在楼下,手里还拎着个纸袋,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林漾抓起外套冲下楼,跑到陈砚面前时有点喘:“等很久了吗?”
“刚到。”
陈砚把纸袋递给她,“路过食堂,买了桂花糕。”
纸袋里飘出甜丝丝的香气,混着初秋微凉的风,让人心里软软的。
林漾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陈砚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空气里突然多了点说不清的局促。
“进去坐?”
林漾率先打破沉默,侧身让开画室的门。
陈砚点点头,跟着他上楼。
画室里比上次来时整洁了些,墙上挂着那张完成的夜景画,画里的两个身影在暖黄灯光下靠得很近,几乎要肩并肩挨在一起。
陈砚的视线在画上停了几秒,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槐树叶。
“你这里视野很好。”
他说。
“嗯,尤其傍晚,光线特别柔和。”
林漾递给他一杯温水,“对了,上次你说让我画你……什么时候有空?”
陈砚转过身,刚好对上林漾的目光。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初秋的阳光,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陈砚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现在就有空。”
林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拉过画架,铺上干净的画纸。
“那、那你随便坐就好,不用特意摆姿势。”
陈砚选了窗边的椅子坐下,背对着窗户,光线刚好落在他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很清晰。
他没看林漾,只是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林漾握着画笔,却迟迟没落下。
以前画陈砚都是偷偷摸摸的,如今他就坐在眼前,安安静静地任他画,林漾反而觉得心跳得厉害,笔尖都有点发颤。
“你不用紧张。”
陈砚忽然开口,视线从窗外转过来,落在他脸上,“就像平时画风景一样。”
“哦、好。”
林漾低下头,强迫自己专注于画布。
笔尖划过纸面,先勾勒出他的轮廓,挺首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还有耳尖那点不易察觉的微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阳光晒的。
画了一会儿,林漾忽然发现不对劲:“你一首看着我干什么?”
陈砚没回避,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看你画画。”
“看我会影响我发挥的。”
林漾的耳朵有点烫,假装去调颜料,避开他的视线。
陈砚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那我不看了。”
他说着,重新望向窗外,只是嘴角还微微扬着,没压下去。
画室里只剩下画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飘进来的落叶声。
阳光慢慢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林漾画得很投入,等他终于放下画笔时,发现天色己经暗了下来。
画纸上的陈砚坐在窗边,侧脸沐浴在余晖里,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和他平时沉静的样子不太一样,却格外动人。
“画好了?”
陈砚凑过来看,视线落在画纸上时,瞳孔微微缩了缩。
“嗯……好像没画好你的眼睛。”
林漾有点不自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陈砚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画纸上陈砚的眼睛位置。
“这里,”他声音很轻,“你画的时候,我在看你。”
林漾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抬头,撞进陈砚的眼睛里。
那双总是沉静如黑曜石的眸子,此刻像是落满了星光,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画室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却仿佛能照亮陈砚眼底所有的情绪。
“林漾,”陈砚的指尖从画纸上移开,轻轻落在林漾的手背上,温度比他想象中要暖,“我不是顺路等你,也不是刚好路过。”
他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漾的心上。
“我是故意的。”
林漾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陈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窗外的桂花香气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进来,混着画室里的松节油味,形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林漾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槐树下见到陈砚的样子,他喂猫时温柔的侧脸,白T恤领口的锁骨,还有那双沉静的眼睛。
原来有些心动,从一开始就藏不住了。
“我知道。”
林漾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却很坚定。
他反手握紧陈砚的手,指尖触到他指节的薄茧,心里却踏实得不像话。
陈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次的笑容很明显,眼角都弯了起来,像被揉碎的月光。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握住林漾的手。
画室外面,最后一片槐树叶悠悠地落下来,盖住了窗台上之前堆积的落叶。
初秋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悄悄钻进窗缝,仿佛在为这两个少年,轻轻哼起一首未完的歌。
而画架上那张未干的画,画里的人眼底,终于盛满了和看画人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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