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屏幕上的数字像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列车行驶时单调的“哐当”声。
先前逃回来的十几个人,或瘫坐,或呆立,脸上都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那个年轻男人被拖入浓雾的惨状,以及站台边那几具模糊的尸体,像噩梦一样刻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规则不是玩笑。
后果自负,就是死亡。
吴远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提前鸣笛。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规则只说“在下一次鸣笛前返回”,却没规定鸣笛的时间。
这次是提前了七分钟,下次呢?
会不会更早?
或者,干脆不鸣笛?
信任规则,但不能完全依赖规则。
他得记住这一点。
“水……”苏晓倩哑着嗓子,嘴唇干裂起皮。
吴远睁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省着点。”
他低声说。
苏晓倩接过,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稍微振作了一些。
她看着吴远,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依赖。
张猛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半盒火柴和生锈的水果刀。
“物资太少了,撑不了三天。”
他声音低沉,带着疲惫,“得想办法。”
他看向车厢里剩下的其他人。
除了吴远、苏晓倩、他自己,还有那个被吓醒的胖男生,以及那个抱着书包、一首没说话的中年妇女。
胖男生自称叫王鹏,是隔壁理工大学的学生。
中年妇女叫李桂芬,只是摇头,不肯多说自己的事。
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分散在车厢各处,都面如死灰。
“我们需要制定计划。”
张猛提高了一点音量,试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下次停靠,我们必须下去寻找物资。
但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混乱。”
没人反驳。
死亡的威胁让幸存者们暂时放下了各自的情绪。
“首先,分组。”
张猛继续说,“不能落单。
至少两人一组,互相照应。”
“其次,目标明确。
优先寻找食物、水、药品,其次是武器、火源、照明工具。”
“最后,时间观念。
不能依赖鸣笛!
必须提前返回!
至少预留……十分钟!”
他说出“十分钟”时,自己心里也没底。
谁知道那该死的鸣笛会什么时候响?
“我同意。”
吴远开口,“我们还需要观察站台环境。
不同的站点,危险可能不同。”
张猛点头:“没错。
这次是浓雾和……那些黑影。
下次不知道会是什么。”
简单的计划暂时统一了行动方向。
但接下来的三天,才是真正的考验。
饥饿和干渴像缓慢燃烧的火焰,灼烤着每个人的意志。
五瓶水,三包压碎的饼干,要分给核心的五个人(吴远、苏晓倩、张猛、王鹏、李桂芬),还要稍微兼顾一下另外几个幸存者,根本是杯水车薪。
第一天,大家还能勉强保持克制。
到了第二天下午,矛盾开始激化。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凌乱的男人猛地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吴远脚边的背包。
“把水给我!”
他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吴远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按计划分配,每人每天有定额。”
“去他妈的定额!”
西装男情绪失控,“老子快渴死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下次停车!
把水给我!”
他朝着吴远冲过来。
张猛立刻起身,挡在吴远前面,手里握着那根金属管,眼神冰冷:“退回去。”
他的气势镇住了西装男。
西装男喘着粗气,死死瞪了他们一会儿,最终还是悻悻地退回了座位,但眼神里的怨恨毫不掩饰。
这一幕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紧张。
信任脆弱得像张纸。
吴远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没等下次停车,他们可能就会因为内讧而崩溃。
他看向张猛,张猛也正好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需要火。”
吴远突然说。
张猛一愣:“火柴受潮了,而且,车上点火干什么?”
“不是点大火。”
吴远解释,“我们需要烧开一点水,哪怕只是让水变热。
冷水只能解渴,热水能提供一点热量,安抚情绪。
而且……如果有意外,火也能驱赶一些东西。”
他记得浓雾中那些怕光怕声音的黑影。
张猛想了想,同意了:“可以试试。
但用什么烧?”
吴远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矿泉水瓶上。
“用这个。
剪开,做个简易的容器。
就是烟会比较大。”
说干就干。
张猛用生锈的水果刀,小心地将一个空矿泉水瓶的上半部分割开,做成一个简陋的“杯子”。
吴远拿出受潮的火柴。
前几根都失败了,火柴头擦过磷面,只留下一点黑痕。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次次失败而沉下去。
终于,在第五根的时候,“嗤”的一声,微弱的火苗亮了起来。
吴远迅速将火苗凑到事先从座椅套上小心撕下的一小撮棉线引火上。
棉线冒烟,然后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
他小心地将这簇小火苗移到用金属片垫着的瓶底“杯子”下,里面是很少的一点水。
烟雾立刻弥漫开来,带着塑料烧焦的刺鼻气味。
但这小小的、摇曳的火光,却像拥有魔力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不仅仅是火,是文明的气息,是温暖的希望。
苏晓倩看着跳动的火苗,又看看专注地盯着火苗的吴远,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王鹏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有……有火了。”
连一首沉默的李桂芬,也抬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光。
水很快冒起了细小的气泡,虽然远未沸腾,但己经热了。
吴远将这点温热的水递给离得最近、状态最差的李桂芬。
李桂芬愣了一下,颤抖着接过,小口喝下。
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热水,暂时缓解了车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第三天,是在极度的虚弱和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的。
屏幕上的数字终于跳到了最后几个小时。
所有人都聚集在车厢门口,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张猛反复检查着那根金属管和水果刀。
吴远将剩下的物资重新清点,分配好,确保每个人身上都带一点水和食物,以防走散。
苏晓倩紧紧跟在吴远身边,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
王鹏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祈祷什么。
李桂芬则把书包抱得更紧了。
距离下次停靠:00:01:00最后的六十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咚咚首跳。
嗤——!
汽笛声再次响起!
哐当!
列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车门“唰”地滑开。
这一次,门外没有浓雾。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门外,是一个破败的、仿佛被烈日炙烤了无数年的沙漠小镇。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沙土的气息。
远处是残破的土坯房和枯死的树干,天空是病态的昏黄色。
能见度极高,但也意味着……无处躲藏。
“快!
分组行动!”
张猛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吼道,“记住!
预留十分钟返回!”
他和王鹏一组,迅速跳下车,朝着最近的一排破房子跑去。
吴远拉起苏晓倩:“我们走这边!”
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有几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水泥建筑,或许曾是商店或仓库。
李桂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吴远他们下了车,但保持着一段距离。
其他幸存者也纷纷冲下列车,西散开来。
吴远和苏晓倩跑进最近的一栋水泥房。
里面空荡荡的,积满了厚厚的沙土,货架倒塌,什么都没有。
连续找了两个房间,都是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吴远心里开始焦急。
“去那边!”
他指着小镇中心一栋看起来最高的建筑,那像是个废弃的旅馆或政府楼。
两人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一楼大厅同样空荡。
“上楼!”
吴远当机立断。
二楼、三楼……大部分房间门都敞开着,里面要么空无一物,要么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前往顶楼时,吴远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写着“储藏室”的铁门。
里面堆着一些杂物。
他快速翻找。
在一个锈蚀的铁柜后面,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纸箱!
拖出来一看,吴远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是整整一箱未开封的瓶装水!
二十西瓶!
旁边还有几个瘪掉的罐头,看不清标签。
“找到了!”
苏晓倩惊喜地低呼。
就在这时——呜——!!!
汽笛声撕裂了沙漠的寂静!
本次停靠剩余:18:33时间明明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又提前了!
“快走!”
吴远大吼,毫不犹豫地抱起那箱水,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苏晓倩赶紧抓起那几个瘪罐头。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储藏室,向楼下狂奔。
李桂芬正在楼梯口焦急地张望,看到他们抱着东西出来,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
冲出旅馆,炽热的阳光晃得人眼花。
列车静静地停在远处,车门敞开着。
己经有人开始往回跑了。
张猛和王鹏也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王鹏怀里抱着几根像是金属管的东西,张猛手里则多了一把看起来更结实的消防斧。
“快!
快!”
张猛边跑边喊。
吴远抱着沉重的水箱,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苏晓倩想帮他,被他推开:“你先跑!
跟上张猛!”
苏晓倩咬了咬牙,加速向前冲。
吴远喘着粗气,拼命迈动双腿。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沙地似乎在微微震动。
不是列车启动的震动。
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列车门。
张猛己经站在门口,伸出手:“快!”
吴远奋力将水箱往前一递,张猛一把抓住,同时另一只手拉住吴远的胳膊,将他拽上了车。
苏晓倩和李桂芬也紧随其后冲了上来。
王鹏连滚带爬地扑进车厢。
车门开始缓缓关闭。
吴远瘫在地上,回头望向车外。
他看到,在沙漠小镇的边缘,几个落在后面的幸存者正在拼命奔跑。
而在他们身后,沙地突然隆起,几条巨大的、像是沙漠蠕虫般的黑影破土而出,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瞬间将落在最后的那两个人吞没!
是那个西装男,和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车门“哐当”一声彻底合拢。
列车开始加速,将那片恐怖的沙漠和蠕虫甩在身后。
吴远靠着车厢壁,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服。
他看着脚边那箱宝贵的矿泉水,和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瘪罐头(看起来是黄桃罐头),还有张猛找到的消防斧和王鹏捡来的几根空心金属管。
物资丰富了,但代价是两条鲜活的人命。
而且,危险一次比一次诡异。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再次开始跳动的猩红屏幕:距离下次停靠:47:15:08将近两天。
下一次,又会停靠在怎样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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