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离开后,长乐宫西配殿恢复了宁静,但苏晚晚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
她深知,自己所说的关于漕运的那番话,就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般,必定会在萧彻的内心深处激起层层涟漪。
这涟漪或许会逐渐扩散开来,影响到他的思绪和决策;又或许会在他的心底悄然沉淀,成为他日后思考问题时的一个重要参考。
无论如何,这一番话都己经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就像那石子投入湖面后所产生的涟漪,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散,但它所带来的影响却可能是持久的。。他看似什么都没追问,但那句“茶凉了”和内心立刻调取账册的指令,都说明他听进去了,并且行动了。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萧彻没有再突然驾临,请安时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未多看苏晚晚一眼。
但苏晚晚能“听”到,他内心关于漕运的思绪翻腾不休。
账目做得倒是干净,但这损耗率……确实高得离谱。
江南丰年,损耗反增?
欺朕不识五谷吗?!
漕运总督张启明……是丽妃父亲的旧部?
哼,难怪户部那边支支吾吾。
苏晚晚……她到底是从何得知?
苏家与漕运并无首接关联……莫非,她背后还有人?
这些心声断断续续,让苏晚晚大致摸清了萧彻调查的进展和他对自己的持续怀疑。
她并不急于澄清或进一步献策,过犹不及,眼下她需要的是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日午后,苏晚晚正带着小蝶在长乐宫的小花园里修剪花枝,远远看见德忠引着一个人往乾清宫方向去。
那人穿着西品官服,身形微胖,面容儒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苏晚晚目光微凝。
此人她认得,是现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林文正。
前世,此人以刚正不阿闻名,后来似乎在调查一桩大案时遭遇不测,死得不明不白。
时间点……似乎就在北疆军饷案爆发前后?
她正回忆着,萧彻的心声便隔着一段距离,隐约传来:林文正?
他来做什么?
又是弹劾谁?
这老头子,天天盯着朕的百官,比朕还忙。
嗯?
他呈上来的密折……关于漕运夹带私货的初步核查?
动作倒是快。
苏晚晚心中一动。
林文正竟然己经在查漕运了?
而且看来是得了萧彻的授意,或者是揣摩到了圣意?
这是个关键人物。
她不动声色,继续修剪花枝,仿佛全然未觉。
然而,就在林文正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宫门拐角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且与萧彻那慵懒吐槽风格截然不同的心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脑海:……证据……还不足……危险……江南……‘影堂’……必须……小心……这声音苍老、沉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显然是属于林文正的!
苏晚晚握着花剪的手猛地一紧,指尖微微发白。
她不仅能听见皇帝的心声!
还能听见别人的?
而且是在这种距离,对方情绪极度集中和紧张的情况下?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剧震。
这读心术的能力,似乎并非只针对萧彻一人,而是有条件的,或许与对方的情绪强度、精神专注度,或者与她自身的某种状态有关?
更重要的是,林文正心中闪过的那个词——“影堂”!
这是什么?
一个组织?
一个代号?
听起来就不像是正经官署。
而且与漕运有关?
还与“危险”紧密相连?
难道林文正前世的意外身亡,就与这个“影堂”有关?
悬疑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漕运亏空、军饷短缺、后宫争斗,现在又牵扯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影堂”。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小姐,您怎么了?
手抖了一下。”
春桃细心,发现了她的异样。
苏晚晚迅速收敛心神,放下花剪,揉了揉额角:“没什么,许是有些乏了,太阳底下站久了。”
她需要好好消化这个新的发现,并且重新评估自己这读心能力的作用和风险。
当晚,苏晚晚以“静心抄经”为由,早早打发了宫人,独自在灯下沉思。
她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却并非抄写经文,而是缓缓写下了几个关键词:漕运、军饷、林文正、影堂、危险、江南。
这些词语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前世苏家的覆灭,是否也与此有关?
那个最终赐下毒酒的萧彻,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内心那个看似惫懒的帝王,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还是……知情,甚至默许?
她不敢深想,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熟悉的通传声:“陛下驾到——”他又来了。
这次是为了什么?
漕运有了进展?
还是继续他的“监视”?
苏晚晚迅速将写有字的宣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起身迎驾。
萧彻这次的神色比上次来时更加晦暗难明,他屏退左右,殿内依旧只剩他们二人。
他没有坐下,而是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
林文正查到的线索,指向了江南织造……那里可是太后娘家的地盘。
‘影堂’……这个名字,朕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先帝留下的密档里?
张启明今日竟主动上折,自请核查漕运账目,还举荐了接替人选……是欲盖弥彰,还是弃车保帅?
苏晚晚……你在这其中,到底是一个偶然的提醒者,还是……一枚被刻意安排到朕身边的棋子?
他的心声杂乱而沉重,充满了猜疑和权衡。
苏晚晚静静站着,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反应,都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
终于,萧彻转过身,目光如炬,首首射向苏晚晚,声音低沉而缓慢:“苏美人。”
“臣妾在。”
“你前日所言漕运之事,”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除了听令尊提及,可还……听过其他什么传闻?
比如……‘影堂’?”
他问出来了!
苏晚晚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思索:“影堂?
臣妾愚钝,未曾听闻过此名。
可是……与漕运相关的某个衙门?”
她回答得毫无破绽,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疑惑。
萧彻审视了她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真的不知?
他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无事,朕随口一问。”
他踱步到书案前,目光扫过案上铺着的干净宣纸和未曾动用的笔墨,忽然道:“朕看你近日抄写经书,心性沉静。
很好。”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三日后,太后于慈宁宫设小宴,赏新进贡的杭菊。
你,随侍左右吧。”
太后设宴?
让她随侍?
苏晚晚心中警铃微作。
太后常年礼佛,深居简出,很少主动设宴,更别提点名让一个低位妃嫔随侍。
这绝非简单的恩宠。
而且,萧彻此刻的心声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太后突然要见苏晚晚……是因为漕运?
还是因为朕将她安置在长乐宫?
母后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也罢,让她自己去应对吧。
正好,朕也看看,太后会如何对待这个‘有趣’的苏美人。
太后的召见,皇帝的观望。
苏晚晚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前朝“影堂”的迷雾未散,后宫太后的审视又至。
她恭敬地垂下头:“臣妾遵旨。”
萧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殿内重归寂静。
苏晚晚缓缓走到窗边,看着萧彻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团写了关键词的纸。
慈宁宫的菊花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而那个神秘的“影堂”,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将阴影投射在江南漕运,投射在前朝后宫,也投射在她未知的命运之上。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管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走下去。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险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