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是历史。
讲课的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教师，姓刘，讲课照本宣科，语调平缓得像一潭死水，是学生们公认的“最佳催眠师”。
陈屿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思绪早己飘远。
课本上那些滚瓜烂熟的事件，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过去，更是他曾经亲身经历、甚至在某些节点上借助其势的“当代史”。
这种时空错位感，让他很难再对书本上的文字产生敬畏。
“我们接着讲冷战后的世界格局……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但地区冲突不断……”刘老师推了推眼镜，念着教案。
王胖子己经在旁边开始“小鸡啄米”，哈喇子都快流到桌上了。
陈屿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排。
林薇薇似乎听得很认真，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她的心思并不完全在课堂上，大概还在为家里的事情烦忧。
苏晚晴则摊开了一本英文原版书放在历史书下面，看得心无旁骛。
而角落的苏小狸，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在摊开的《星月夜》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当前，国际焦点主要集中在巴尔干地区，科索沃问题……”刘老师继续着他的“念经”。
科索沃……陈屿脑子里某个开关仿佛被“啪”地一声打开。
一段非常清晰，甚至带着硝烟味和键盘敲击声的记忆涌现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就在这几天，不，可能就是今天或者明天，会发生一件震惊全球互联网世界，甚至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未来网络战争形态的大事！
那不是课本上的历史，而是即将发生的“新闻”！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低调蛰伏是必要的，但适当的、可控的展现一些“远见”，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比如，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或者……为自己后续的一些“非常规”操作，提前铺垫一个“天才”或者“信息渠道广”的人设？
风险与收益并存。
但38岁的灵魂，最擅长的就是风险评估和火中取栗。
他轻轻吸了口气，放下了转动的笔。
这时，刘老师大概是觉得课堂气氛太过沉闷，试图互动一下，他抬起眼皮，扫视下方：“关于当前国际局势，尤其是美国主导下的全球治理体系，有哪位同学有自己的看法？
可以畅所欲言，不拘泥于课本。”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王胖子轻微的鼾声。
大家都低着头，避免与老师目光接触。
这种开放式的问题，对习惯了标准答案的高三学生来说，太难了。
刘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就在他准备放弃，继续照本宣科时，教室后排，一只手臂慢悠悠地举了起来。
不高，但很稳。
全班同学的目光，包括那几道属于少女的视线，都带着惊讶和好奇，“唰”地一下集中过去。
举手的是陈屿。
那个平时成绩中游，不显山不露水，甚至有点小透明的陈屿？
王胖子被周围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擦了下口水，看到站起来的陈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靠，屿哥，你疯了？”
刘老师也颇感意外，扶了扶眼镜：“陈屿同学？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陈屿站起身，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教室。
他将那些惊讶、疑惑、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苏晚晴那边掠过，发现她终于合上了那本英文原版书，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投向他。
很好，第一步，引起注意，达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清晰地传遍教室：“刘老师，我认为除了巴尔干这些传统热点，我们或许应该关注一个正在崛起的新战场——网络空间。”
“网络空间？”
刘老师皱起眉，这个概念在2000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还太过新颖和遥远。
“是的。”
陈屿点头，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通过一些国外的技术论坛和新闻渠道了解到，一种名为‘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也就是DDoS攻击的技术，正在被一些黑客组织广泛应用。”
他刻意模糊了信息来源，给自己留有余地。
“这种攻击能瞬间瘫痪大型网站服务器。
而据我分析，由于某些政治原因，就在最近一两天，甚至可能就是今天，某些极端黑客组织，很可能对美国政府的一些官方网站，或者像雅虎、亚马逊这类标志性的互联网公司，发动大规模的攻击。”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核心“预言”：“这或许会成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展示网络攻击对国家和社会运行构成实质性威胁的重大事件。
其象征意义，可能不亚于一场局部的军事冲突。
它会向全世界宣告，第五维战争——网络战，己经来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同学们大多一脸茫然，什么DDoS，什么雅虎亚马逊，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没摸过电脑。
只觉得陈屿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有些人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刘老师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教的是历史，但对时事并非一无所知。
陈屿描述的这种攻击模式和作用，听起来……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尤其是那种笃定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己经发生的事实。
王胖子张大了嘴巴，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陈屿，低声嘟囔：“屿哥，你昨晚是不是通宵去网吧了？
咋尽说些俺听不懂的梦话？”
而前排，苏晚晴镜片后的目光，己经从审视变成了浓厚的兴趣和思索。
她显然比大多数同学更了解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前沿动态。
陈屿提到的“DDoS”、“网络战”这些词汇，她似乎在一些科普文章里见过模糊的影子，但绝没有陈屿阐述得如此清晰和……肯定。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如此精确地预言时间？
林薇薇也回过头，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不解。
她感觉今天的陈屿，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同桌，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苏小狸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长长的刘海下，那双带着些许朦胧和艺术气质眸子，也望向了陈屿的方向，似乎被他话语中描述的“虚拟战争”这种带着毁灭美感的概念所吸引。
陈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不能说得太多，过犹不及。
他对着刘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老师，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猜想，可能有些异想天开，说完了。”
说完，他便坦然坐下，重新拿起了笔，仿佛刚才只是回答了一个“1+1=2”那么简单的问题。
刘老师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呃……陈屿同学的想法很……很新颖。
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不过，高考的重点还是在于课本知识，大家还是要以掌握基础知识为主……”课堂又回到了沉闷的轨道上。
但一种微妙的改变，己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下课铃响，刘老师夹着教案，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屿一眼，匆匆离开。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虽然大部分人没听懂，但并不妨碍他们觉得陈屿刚才很“牛逼”，很“高大上”。
“陈屿，行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博学了？”
“啥是DDoS？
听着挺唬人的。”
“你真觉得会有黑客攻击美国网站？”
几个平时还算熟络的男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陈屿只是笑了笑，用“随便看了点杂书，瞎说的”敷衍过去。
他注意到，苏晚晴在离开座位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抱着她的书走了。
林薇薇在和同桌走出教室前，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王胖子一把搂住陈屿的脖子，兴奋地低吼：“我靠，屿哥！
你刚才可太能吹了！
把老刘都唬住了！
不过哥们儿挺你，够劲儿！”
陈屿费力地挣脱开这热情的“禁锢”，心里却笑了笑。
吹牛吗？
也许吧。
但很快，事实就会证明，这并非吹牛。
他看向窗外，2000年初的天空，湛蓝如洗。
互联网的浪潮，即将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狂暴方式，真正闯入大众的视野。
而他，己经提前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涟漪，正在慢慢荡开。
接下来，就是等待“预言”应验的时刻了。
那将是他撬动这个时代，真正的第一个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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