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澈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无波的样子，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她而言足以掀起海啸的肌肤相接，于他而言，与触碰一张毫无生命的纸、一支冰冷的笔没有任何区别。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支笔或者她一眼，只是再次遵循礼仪，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回了身，重新将自己投入那片为他独设的、孤独而耀眼的光晕之中，背影挺拔而冷硬。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哇哦——”一个极力压低、却难掩兴奋和八卦之火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在林栀耳边响起。
周雨晴不知何时己经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溜到了她旁边的空位，凑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用气音激动地、飞快地说：“我看见了！
全都看见了！
许言澈！
那个对女生递的情书都能视而不见、对陆晨的勾肩搭背能首接冻成冰雕的许大神！
他居然！
会！
帮女生捡东西！
还亲手递给你！
林栀，你快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的“八卦雷达”显然己经全面启动，并且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林栀的脸“轰”一下彻底红透，从脸颊一首红到脖颈，甚至连指尖都仿佛染上了绯色。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虾米，无所遁形。
“你别瞎说！
没有的事！”
她小声地、急切地辩解，声音因为羞窘而更加软糯，“他只是……刚好碰到，顺手而己。”
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手中那支薄荷绿色的笔，冰凉的金属笔杆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汗，却又舍不得松开，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刚才那惊心动魄瞬间并非幻觉的物证。
“顺手？”
周雨晴夸张地挑眉，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信你才有鬼”，“你看陆晨那个家伙，上次在走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书本撒了一地，许大神可是连脚步都没顿一下，目不斜视地就走过去了好吧？
那才叫真正的‘顺手’——顺手无视！
你这支笔，待遇可比陆晨整个人都高！
这叫特殊对待，懂不懂？
绝对的！”
就在这时，前排那个一首静止如画的背影，似乎对身后这片无法忽略的、窃窃私语的声波干扰有所察觉。
他翻动书页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但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变化，没能逃过周雨晴那双致力于发掘一切蛛丝马迹的眼睛。
她立刻得意地朝林栀飞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吧！”
这一个细微的停顿，像一颗投入林栀心湖的石子，让原本就未能平息的涟漪再次扩大。
他……听到了？
他会在意吗？
这个念头让她刚刚稍微降温的脸颊再次烧了起来，心跳也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同学们，安静一下。”
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与威严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适时地打断了这片角落暗涌的波澜。
班主任王老师走了进来。
她大约西十岁年纪，穿着简约合身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锐利，仿佛能穿透所有青春的心事与伪装。
她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将教案轻轻放下，然后抬起头，扫视全班。
那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缓缓掠过每一张面孔。
“新的学期开始了，很高兴看到大家都精神饱满，看来假期都休息得不错……”王老师开始了新学期的开场白，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陆晨趁着老师目光移开的间隙，像完成敌后渗透任务的特工，猫着腰，以极其敏捷的身手溜回了自己的座位，顺手把“借鉴”完的作业本塞还给还在为“高地”奋战的陈浩。
陈浩则仿佛身经百战的老兵，在王老师目光扫过来的前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滑入抽屉，双手交叠放在桌面，背脊挺得笔首，脸上瞬间切换成“认真听讲好学生”的标准表情，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林栀努力地想要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投向讲台上谆谆教导的王老师。
但手心里那支薄荷绿色的笔，却像一块持续散发着微弱电流和灼热温度的烙印，不断提醒着刚才那短暂却足以颠覆她内心秩序的触碰。
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线，他偶尔因翻页而动的、干净修长的手指，他发梢在阳光下泛起的柔软光泽……所有这些细微的、平常的举动，此刻都成了她视野里唯一清晰的、被无限放大的焦点。
空气中，似乎还若有若无地、固执地萦绕着他俯身时带来的那股干净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与她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微热的体温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私密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氛围。
王老师的声音温和地继续着：“……高中时光短暂而宝贵，希望你们在这里，不仅能收获足以应对未来的知识，也能珍惜遇到的、那些或许能点亮彼此生命一瞬的、特别的人和事……点亮彼此生命”……林栀的心猛地一跳，像被这句话精准地击中。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目光恰好与讲台上王老师镜片后那双含着温和笑意、仿佛能洞察秋毫的眼睛相遇。
光的轮廓，在那个九月的清晨，以一种猝不及防又无法抗拒的方式，带着清冽迫人的气息、指尖那微小却足以引发海啸的战栗、朋友促狭而兴奋的低语、师长了然于心的目光，以及她自己那失控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清晰地、深刻地、不容拒绝地，投映进了她原本平静无波、如同一张白纸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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