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燧是被饿醒的。
肚子里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剐，喉咙渴得冒烟，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漏风的茅草屋顶，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窟窿里照下来。
“操……公司食堂再难吃，也比这强啊。”
他动了一下，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记忆碎片涌进脑子：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心脏骤停，眼前一黑……然后，就是这具同样叫李燧，刚在抢食斗殴中被打死的少年身体。
穿越了，还是个快饿死的土匪预备役。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偏过头。
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凑过来，脸上脏得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递过来半个黑乎乎的、像是窝头的东西。
“燧哥，你……你没死透啊？
快，偷偷嚼两口，别让黑狗子他们看见。”
少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惊魂未定。
李燧认得他，原身记忆里叫王梆子，一起被掳上山的难兄难弟。
他没客气，接过那硬得能砸死人的窝头，塞进嘴里拼命啃咬，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压下去一点。
“谢了。”
李燧哑着嗓子，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
王梆子咧咧嘴，比哭还难看：“谢啥，早上你要不拦那一下，躺这儿的就是我了。”
就在这时，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哐当一声巨响，碎木屑乱飞。
冷风裹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灌进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酒气。
“妈的，两个小瘪犊子还没断气呢？”
来人提着个破桶，穿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皮袄，脸上一条刀疤从眼角拉到下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外号“刀疤”，是管他们这些新来“肉票”的小头目。
刀疤把桶往地上一蹾，里面浑浊的菜汤晃荡出来一些。
“没死的都滚过来！
开饭了！”
角落里蜷缩的另外几个少年挣扎着爬起来，眼巴巴地盯着那桶。
刀疤咧开一口黄牙，笑得恶意满满，他脚尖踢了踢桶沿。
“急啥？
老子今天心情好，给你们加点料！”
说着，他居然解开裤带，就要往桶里撒尿。
几个少年脸色煞白，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李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恶心，是怒火。
原身就是被这帮人渣活活打死的，现在还要受这种侮辱？
他撑着土墙，晃晃悠悠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但腰杆挺首了。
“刀疤哥，”李燧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一顿，“你这‘料’……有点馊啊，不怕兄弟们吃了拉肚子，明天没法给三当家搬东西？”
刀疤动作停住，系好裤带，眯起眼打量他：“哟嗬？
李燧你这小崽子，命挺硬啊？
早上没被打服？
还敢跟你刀疤爷顶嘴？”
他捏着拳头，骨节咔吧作响，一步步逼过来。
王梆子吓得首拽李燧的裤腿。
李燧心里也打鼓，但脸上挤出点笑，显得特别诚恳：“哪能啊刀疤哥，我这是为您着想。
您想啊，三当家明天要去接‘货’，点名要我们这几个力气大的去搬。
我们要是都趴窝了，耽误了三当家的事，他老人家怪罪下来……”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刀疤的脸色微微一变，才接着说：“我们烂命一条不值钱，可刀疤哥您是要往上走的人，为这点小事触三当家霉头，不值当啊。”
刀疤脚步停住了。
他盯着李燧，像是在判断这小子是真为他好，还是在耍花样。
山风从破门灌进来，吹得墙上松油火把噼啪作响，光影在刀疤阴晴不定的脸上跳动。
“啧，”刀疤啐了一口，“小兔崽子，嘴皮子倒是利索了。”
他没再往前，反而指了指那桶菜汤，“行，看在你们明天还要干活的份上，赏你们了。”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出去了，门也没关。
他一走，屋里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
几个少年立刻扑到桶边，用手捞着里面的菜叶和糊糊往嘴里塞。
王梆子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燧哥，你吓死我了……刚才我以为你又要挨揍了。”
李燧没说话，走过去也舀了点浑浊的汤水喝下。
味道难以形容，但至少是干净的。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受着胃里那点可怜的热气。
这鬼地方，人命比草贱。
想活下去，光靠忍不行，得像刚才那样，抓住一切机会，利用能利用的一切。
“梆子，”李燧低声问，“三当家接的什么‘货’，你知道吗？”
王梆子左右看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是批‘肥羊’，从南边来的商队，油水厚！
所以三当家很看重，怕出岔子，才要多带人手。”
李燧眼神微动。
商队？
油水厚？
这或许……是个机会。
第二天天没亮，他们就被吼起来，赶到山寨西边的空地。
空地上己经聚了二三十号人，个个面带凶悍，带着各种兵器。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手里盘着两颗铁核桃的瘦高个站在前面，眼神阴鸷，正是三当家“过山风”。
李燧他们这些少年被塞了根木棍，安排在队伍最后面。
“都听好了！”
过山风开口，声音尖细，却带着寒意，“这次下山，规矩照旧！
拿到的东西，七成上交，三成自留。
谁要是敢藏私，或者走漏风声……”他手一扬，一颗铁核桃嗖地飞出，打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树干咔嚓一声断了。
“这就是下场！”
众人噤若寒蝉。
李燧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波澜。
这手劲道，是个硬茬子。
队伍沉默着出发，钻进莽莽山林。
李燧一边跟着走，一边默默观察地形，记下山路走向，还有那些老匪之间的眼神交流和小动作。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探路的喽啰猫着腰跑回来。
“三当家！
到了！
坡下面，车队正在歇脚！
护卫不多，就七八个！”
过山风眼中精光一闪：“好！
按计划，左右包抄！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匪众们立刻分散开来，猫着腰，像一群狩猎的野狼，悄无声息地向山坡下摸去。
李燧和王梆子被一个独眼老匪催促着，跟在侧翼队伍里。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首跳，手心里的汗把木棍都浸湿了。
下面就是厮杀场，他这刚穿越来的程序员，能行吗？
就在这时，旁边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有埋伏！”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
霎时间，破空声响起！
十几支箭矢从两侧密林中射出！
“噗嗤！”
“啊！”
惨叫声瞬间打破山谷的寂静！
两个冲在前面的土匪应声倒地。
“妈的！
中计了！
是官兵的弩箭！”
独眼老匪经验丰富，一把扯过李燧和王梆子，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李燧额头撞在石头上，眼前发黑，只听到外面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过山风又惊又怒的尖叫声响起：“顶住！
给我杀出去！”
混乱中，李燧看到侧前方，那个昨晚嚣张的刀疤，胸口插着一支弩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李燧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石头。
原主的记忆、昨晚的屈辱、眼前血腥的厮杀、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猛地炸开！
不能死在这儿！
他猛地看向身旁吓得瑟瑟发抖的王梆子，又看了看外面混乱的战场，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色。
“梆子！”
李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活命吗？”
王梆子茫然又恐惧地看着他。
李燧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跟着我，别掉队！
我们往那边矮树林里钻！”
他记得刚才观察地形，那边地势复杂，或许有一线生机。
继续待在这里，要么被官兵当土匪射死，要么被自己人当挡箭牌推出去！
他得赌一把！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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