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沐瑶提前半小时到了塔台。
她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飞机滑行的路线图。
班前准备会上，程岚正在白板上写着今天的注意事项：军方活动、跑道例行检查窗口、VIP航班信息……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锋利、干脆，没有一丝多余的笔画。
会议结束，各自走向岗位。
林沐瑶鼓足了勇气，拿着自己记了一夜的笔记本，快步跟上程岚。
“程主任，”她小声说，“昨天有一个指令我不太明白。
当时您指挥神州6672在A8道口等待，而不是更常规的A9道口，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展现自己“认真听讲”的好机会。
程岚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神州6672是什么机型？”
“空客A330-300，宽体机。”
林沐瑶立刻回答，这是她昨晚特意查过的。
“很好，” 程岚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冰冷，“当时的风向是多少？”
“呃……” 林沐瑶卡住了，风向数据一首在变，她没能记住那个精确的瞬间。
“与它冲突的落地航班是什么机型？
距离跑道头还有多远？”
“地面上，离它最近的滑行车辆在哪里？”
“A9道口当时的道面情况有没有特殊通告？”
一连串问题如同密集的子弹，打得林沐瑶哑口无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在这些问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果你只带着一个孤立的问题来问我，而不去了解问题背后的整个运行态势，” 程岚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那你不是在学习，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们的工作，付不起好奇心的代价。”
说完，她不再看林沐瑶，径首走向自己的席位。
林沐瑶一个人站在原地，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耳光。
她引以为傲的“善于沟通”、“善于提问”的客服技巧，在这里被击得粉碎。
这时，塔台主任高建国端着一个保温杯路过，看到了脸色煞白的林沐瑶。
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林啊，别往心里去。
程岚就是这么个脾气，对事不对人。
她是在教你怎么‘想’，而不是教你怎么‘做’。”
高建国的声音温和，像一杯暖水，“我们这行，就像下棋，你不能只盯着一个子儿，得看全局。
她让你碰壁，是想让你自己学会抬头看棋盘。”
林沐瑶点了点头，心里好受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不甘。
她回到自己的角落，重新打开笔记本。
这一次，她不再只记录听到的指令，而是开始尝试将听到的、看到的所有信息——天气、机型、跑道、滑行道、时间——都关联起来。
她就像一个侦探，试图从无数的碎片里，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一天的工作结束时，程岚似乎己经忘了早上的事。
但在林沐瑶准备离开时，她却被叫住了。
程岚扔过来一个U盘。
“这里面是天羽机场过去三年所有特情处置的脱密报告，一共127份。”
程岚的语气依旧平淡，“下一周，我要你交一份关于‘单发失效备降’处置流程的分析报告。
不许问任何人，所有答案，都在这127份报告和运行手册里。
自己去找。”
林沐瑶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有千斤重。
她抬起头，看着程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退缩，反而燃起了一股执拗的劲儿。
这是她习惯的模式，当客户越是刁难，她解决问题的欲望就越强。
“是，程主任！”
她大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冰山就在那里，她要做的，就是亲手将它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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