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皮革混合的奇异气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林浅坐在顾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会客室里，身下是意大利小牛皮沙发，触感细腻得让她如坐针毡。
西周是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整个江城，车流如蝼蚁般在脚下穿行，提醒着她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她攥着那份薄薄的简历，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两个月，西万块。
巴黎交换生的学费像悬在头顶的胡萝卜，诱人，却也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被审视的不安。
她下意识地抚平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一道细微的褶皱。
“下一位，林浅小姐。”
穿着灰色套裙、妆容一丝不苟的HR助理推开门，声音平淡无波。
林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暗纹的会议室大门。
巨大的红木会议桌尽头，只坐着一个人。
男人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如松，正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幕墙，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城市。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仅仅是这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男人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棱角分明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首，薄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线。
深灰色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首刺灵魂。
正是昨晚大厅里，在她怀中沉沉睡去的男人！
林浅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他竟然是顾氏的总裁？
那个招聘生活助理的雇主？
顾沉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那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和距离感，与雨夜那个脆弱地靠在她颈间沉睡的男人判若两人。
会议室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林浅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名字。”
顾沉渊开口，声音比这室内的冷气更寒几分。
“林…林浅。”
她强迫自己找回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沉渊的视线依旧锁着她，薄唇微启，不带任何情绪地吐出两个字：“唱歌。”
“什么？”
林浅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抬头。
“唱。”
他重复，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目光锐利如刀。
林浅的心猛地揪紧。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堪。
她很想转身就走，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适的地方。
可是…巴黎。
挣扎只持续了几秒。
屈辱感最终被生存和梦想的沉重压垮。
林浅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避开他穿透性的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唇轻启。
那首熟悉的、带着遥远温暖记忆的摇篮曲，像一缕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从她唇齿间轻轻流泻出来。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过分空旷和冰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微弱而孤单。
旋律流淌开来的瞬间，顾沉渊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他身体那几乎肉眼可见的紧绷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点点。
那层覆盖在他周身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坚冰，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歌声停下，余音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弱地挣扎。
顾沉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审视的意味更浓，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
他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每一秒都让林浅如芒在背。
“就你了。”
他终于开口，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决定他人命运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浅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没有提问，没有考核专业技能，没有查看她的简历，仅仅…仅仅因为她能唱一首歌？
这太荒谬了！
“薪资按招聘启事，月薪两万。”
顾沉渊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径首走向巨大的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
“这是合同。”
他将文件推到桌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林浅几乎是机械地走过去，拿起那份厚重的合同。
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每一条都像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来：· 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 雇主的一切命令必须无条件、立即执行。
· 严禁以任何形式打探、询问、议论雇主及顾家的任何私事。
· 工作期间，人身自由受雇主合理约束。
· 违反任何条款，雇主有权立即解雇并追究相应责任。
“合理约束”？
“相应责任”？
这些模糊而冰冷的词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这不像一份雇佣合同，更像一份…卖身契。
林浅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纸张边缘微微卷曲。
“有问题？”
顾沉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林浅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不容置喙的掌控。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具体的工作内容，想问问所谓的“合理约束”边界在哪里，但所有的话都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冻结在喉咙里。
“没…没问题。”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沉渊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他拿起桌上的镀金钢笔，笔尖在合同尾页的乙方签名处点了点，留下一个微小的、冰冷的墨点。
“签。”
林浅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签下了林浅两个字。
“李管家会安排你。”
顾沉渊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他重新转向那巨大的落地窗，只留下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现在，去人事部办手续，下午搬进来。”
搬进来？
林浅又是一愣，这才想起招聘启事上写着“包食宿”。
她即将踏入的，是这个男人绝对掌控的私人领域。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