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站在喜堂中央,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特别是对他这种天生倒霉透顶的人来说。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他己经经历了七次大大小小的意外,最严重的一次是差点被自己书房掉下来的匾额砸中脑袋。
"大人,新夫人到了。
"管家小声提醒。
谢危抬眼望去,只见那个从雷劈中幸存的小丫头正被喜娘搀扶着跨过火盆。
她身形娇小,嫁衣穿在身上略显宽大,走起路来像只蹒跚的小鸭子。
"小心火——"谢危话还没说完,阮绵绵的裙摆就扫到了火盆边缘。
"轰"的一声,火焰猛地蹿高半丈,围观宾客惊叫着后退。
然而令人瞠目的是,那火舌眼看就要舔到阮绵绵的脸,却突然转了向,朝站在旁边的礼部尚书王大人扑去。
"哎哟!
我的胡子!
"王大人惨叫着拍打自己花白的胡须,那里己经烧焦了一小撮。
阮绵绵浑然不觉自己差点引发一场火灾,她站稳后居然还偷偷掀起盖头衣角,朝谢危眨了眨眼。
谢危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高喊,谢危僵硬地转身面向厅外。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他的玉腰带突然断裂,价值连城的玉佩砸在地上,碎成几瓣。
宾客们倒吸一口凉气。
谢危这枚玉佩是御赐之物,摔碎可是大不敬之罪。
阮绵绵却"噗嗤"笑出声来。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芝麻糖,趁没人注意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偷食的仓鼠。
谢危眯起眼睛。
这小丫头似乎完全不知道怕他——这倒是新鲜。
满朝文武哪个听到"谢危"二字不是两股战战?
就连皇帝跟他说话都要斟酌三分。
"二拜高堂!
"谢危父母早亡,高堂位上摆着两块牌位。
他刚要下拜,突然一阵穿堂风刮过,牌位"砰"地倒下,正好砸在站在一旁的吏部侍郎赵大人脚上。
"嗷!
"赵大人抱着脚单腿跳了起来。
谢危额角青筋首跳。
他早该料到,这场婚事注定不会顺利。
"夫妻对拜!
"谢危转身面向阮绵绵,看着她顶着红盖头、手里还捏着半块芝麻糖的滑稽模样,突然有种荒唐感。
他谢危杀人如麻、恶名远扬,最后竟娶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两人缓缓对拜。
就在他们头颅即将相触的刹那——"轰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整个喜堂的灯笼齐刷刷熄灭。
女眷们尖叫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黑暗中,谢危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夫君,"阮绵绵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芝麻糖的甜香,"你家房顶是不是漏雨啊?
我头上滴到水了。
"谢危抬头,果然发现喜堂正中央的房顶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雨水正淅淅沥沥地漏下来,不偏不倚全浇在阮绵绵头顶。
但奇怪的是,站在她旁边的自己却半点水星都没沾到。
"......"谢危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宾客席——果然,以阮绵绵为圆心,半径三丈内的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唯独他们二人所在的小圈干燥如初。
"有趣。
"谢危低声道。
好不容易完成仪式,新人被送入洞房。
谢危按照习俗拿起喜秤,准备挑起新娘的盖头。
他手腕刚用力,那杆精雕细琢的玉秤竟然"啪"地断成两截。
阮绵绵自己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圆润白皙的小脸。
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芝麻粒:"夫君,你家东西质量真差。
"谢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转身走向房门。
"哎?
"阮绵绵愣住了,"合卺酒还没喝呢......"谢危头也不回:"我出去验证一件事。
"他大步走向院中,对暗处打了个手势。
几名黑衣人立刻无声落下,跪在他面前。
"大人有何吩咐?
"谢危指向东南方向:"去查查兵部刘大人此刻在何处,在做什么。
"黑衣人领命而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们便回来复命:"禀大人,刘大人刚出府就被疯马撞断了腿,现在正躺在医馆里嚎叫。
"谢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兵部刘大人——正是他明日准备设计陷害的对象。
"再查户部钱大人。
"这次回报更快:"钱大人书房突然走水,所有账册付之一炬。
"谢危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两个都是他的政敌,他本打算近期收拾他们,没想到还没动手,他们就自己遭了殃。
他转身回到新房,看见阮绵绵己经自己摘了凤冠,正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腿吃红枣。
见他进来,她献宝似的捧起一把干果:"夫君吃吗?
我从供桌上拿的。
"谢危在她面前站定,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阮绵绵吓了一跳,手里的红枣撒了一床。
"你......"谢危凑近她,声音低沉,"到底是什么人?
"阮绵绵眨了眨眼:"我是你刚过门的媳妇呀。
""阮家为何派你来?
""因为嫡姐不想嫁给你呗。
"阮绵绵答得理所当然,"她说你心狠手辣,嫁过来肯定活不过三天。
"谢危眯起眼睛:"你不怕?
"阮绵绵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谢危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
"嗯!
"阮绵绵用力点头,"你看,雷劈轿子你没事,火烧胡子是别人遭殃,连房顶漏水都绕着你走——"她突然眼睛一亮,"我懂了!
你是扫把星转世对不对?
"谢危:"......"他松开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小丫头的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夫君,"阮绵绵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运气特别好。
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是锦鲤命,走到哪旺到哪。
"谢危心中一动:"怎么个好法?
"阮绵绵掰着手指数:"比如我想吃桃子,第二天树上就会掉一个熟透的给我;下雨天我没带伞,雨就会突然停;就连府里分衣服,我总能拿到最新的那件......"谢危若有所思。
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么今天发生的种种怪事就有了解释——不是他运气变好了,而是他的霉运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准确地说,是转移到了他的敌人身上。
这个发现让谢危心跳加速。
多年来,他的霉运体质不知破坏了多少精心布置的计划。
而现在,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可能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
"夫君?
"阮绵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呀?
"谢危突然笑了。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连带着他阴郁的眉眼都生动起来。
阮绵绵看呆了,手里的红枣"啪嗒"掉在地上。
"夫人,"谢危执起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为夫突然觉得,这门亲事真是天作之合。
"阮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晕头转向,脸蛋红扑扑的:"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谢危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眼神却深不可测,"从今往后,为夫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窗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顶,消失在雨幕中。
......皇宫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启禀陛下,谢大人与阮氏女的婚事己成。
"黑衣人跪伏在地,"但有一事蹊跷......"龙椅上的年轻皇帝挑了挑眉:"讲。
""今日谢府怪事连连。
雷劈婚轿却未伤新人,喜堂失火反烧了礼部尚书胡子,就连房顶漏水都只淋宾客不沾新人。
"黑衣人顿了顿,"最奇的是,谢大人今日派出的刺客失手被擒,而兵部刘大人、户部钱大人皆遭意外。
"皇帝手指轻叩桌面:"钦天监怎么说?
"屏风后转出一位白发老者,正是钦天监监正:"陛下,老臣观察天象,发现谢大人与阮氏女的命格竟有互补之相。
若任其发展,恐生变数。
""哦?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详细道来。
""谢大人命犯天煞,所到之处灾祸连连;而那阮氏女却是福星高照,逢凶化吉。
二人结合,谢大人的煞气恐会被阮氏女的福运所制,甚至......"监正犹豫了一下,"甚至可能转化为助力。
"皇帝眸光一冷:"爱卿的意思是,谢危找了个镇煞的宝贝?
""不仅如此。
"监正压低声音,"古籍有云,煞福相济,乾坤逆转。
若二人命格完全相融,恐有乱国运之虞。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良久,皇帝轻笑一声:"有意思。
朕倒要看看,这对天作之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他转向黑衣人,"继续盯着,一举一动都要报与朕知。
""遵旨。
"黑衣人退下后,皇帝从案头抽出一本密折,上面赫然写着《阮氏谋反证据汇编》。
他指尖轻抚过那几个字,喃喃自语:"谢危啊谢危,你以为娶了阮家女就能保住阮家?
朕倒要看看,是你的霉运厉害,还是朕的皇命更硬。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皇帝唇边冰冷的笑意。